那道针影在沈清棠的瞳孔中一闪而逝,仿佛只是南太平洋上空变幻莫测的光线折射出的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
那是古医门秘传的“牵机引”,以自身精血为媒,感应世间至亲至爱之人的气息。
它指向的南方,正是傅司寒所在的方向。
他来了。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她心海中炸响,让她原本坚如磐石的决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海风卷着咸腥的湿气扑面而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沈清棠站在“启明星号”科考船的甲板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蔚蓝,四周是弥漫不散的诡异浓雾。
她缓缓抬手,一缕青丝从指间滑落,被风裹挟着,投入了无垠的大海。
随即,她从怀中取出一只温润的特制玉匣,将早已备好的另一缕发丝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封存,而后心念一动,玉匣便消失无踪,被收入了她的芥子空间深处。
这是古医门最决绝的“断缘礼”,斩断尘缘,六亲不认,从此心中唯有使命。
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再无牵挂,能够心无旁骛地完成这最后一步。
可她转身的瞬间,藏于袖中的一根银针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颤。
她下意识地抬手,只见那根曾被傅司寒强行“借走”又归还的银针上,针尾处雕刻的两个小字正在悄然褪色,原本清晰的“再来”二字,笔画流转,竟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别来”。
沈清棠的心猛地一沉。
这针,早已与她的心脉相连,此刻的变化,是警告,也是预兆。
过去七日,她以“全球防疫体系升级”的最高指令,从全球七大区调来了七支顶尖医疗队,进驻南太平洋这片被遗忘的海域。
对外,他们是在建立一座最高级别的生物隔离区,以应对未知病毒。
但实际上,这七支队伍,连同他们所在的七座岛屿,共同构成了上古奇阵“七曜封魔阵”的基点。
每一支队伍携带的特制药箱底层,都藏着一枚由千年守魂藤汁液凝成的“引怨珠”。
她的计划,是在那禁忌之物“血莲”彻底爆发的瞬间,同时引爆七颗珠子,利用阵法将那足以毁灭半个世界的怨气,尽数引入自己体内,再以古医门禁术《归真引》将其炼化,与自己同归于尽。
这个计划,她瞒过了所有人,尤其是傅司寒。
她甚至刻意留下了错误的线索,引他去了北极。
因为她很清楚,一旦阵法启动,便会形成一个绝对排斥领域,任何外界的干预者,都将被阵法之力强制抹杀。
她要用自己的命,换这个世界的安宁,也换他的平安。
可现在,一切都失控了。
深夜,她避开所有人,进入了位于废弃气象站地下的核心实验室。
魂引仪2型巨大的环形装置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幽蓝色的光芒在复杂的管线中流转。
这是整个阵法的控制中枢。
然而,当她将手掌贴上控制台时,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瞬间弹出:“警告:检测到未知指令序列。守护协议已激活,主控权共享。”
沈清棠心头一凛,指尖飞速在光幕上敲击。
冗长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最终定格在一组完全陌生的加密指令上。
这组指令如附骨之疽,已经与核心程序深度绑定,无法剥离。
她的权限,竟被分走了一半!
是谁?
她立刻调出过去十二小时的监控录像。
画面飞速闪回,最终定格在三小时前。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鬼魅般掠过走廊,监控只捕捉到了一帧残影。
但就是那道身形轮廓,那熟悉的挺拔与冷峻,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傅司寒!他不仅来了,还潜入了她防卫最森严的核心区域!
沈清棠猛地冲出实验室,直奔备用逃生通道。
通道的尽头,一扇厚重的合金门挡住了去路。
而就在那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一幅巨大的图案赫然在目,是用某种温热的液体……是血,画上去的。
那是一朵盛开的同心藤花,枝蔓交缠,生死相依。
花旁,是一行字,笔锋凌厉,力透墙壁:“你说过,桥要两个人才能走完。”
轰的一声,她脑中最后一根弦也断了。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沈清棠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芥子空间的时间流速差。
外界一秒,空间一天。
她瞬间出现在灵泉边,双手结印,以灵力在空中重演七曜封魔阵的能量模型。
七个光点代表着七颗引怨珠,构成了稳定的阵法结构。
她催动右眼,那只能够勘破万物本源的命数眼!
金色的光晕在眼底流转,整个阵法模型的能量流向、频率、结构,在她眼中被解析成最基础的数据。
一切正常……不!
她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其中代表着“天枢”方位的那颗引怨珠。
它的共振频率,出现了0.3秒的错位!
这个误差微小到足以骗过魂引仪的检测,却无法逃过她的命数眼。
傅司寒,他替换了其中一颗珠子!
那颗珠子,已经被他改造成了“命契共振器”。
一旦阵法启动,引导怨气的力量不仅会作用于她,更会通过这颗共振器,将他的生命与她完全绑定!
同生,共死,无法单方面剥离。
他不是要阻止她,他是要陪她一起死!
“疯子!”沈清棠怒极,抬手便要毁掉空中的阵法模型。
可就在她动手的瞬间,手腕上那串由守魂藤编成的手链突然抽出一根碧绿的藤蔓,轻柔却坚定地缠住了她的手,护住了那个错位的能量光点。
一道温和的意念,直接传入她的脑海:“他不是破坏者,是补缺人。”
补缺人?
沈清棠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瘫坐在灵泉边,失神地低语:“傅司寒……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毁我?”
凌晨时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临时居所。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带着草木枯萎气息的香味传来。
她的梳妆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束干枯的同心藤花,花瓣早已失水蜷曲,却依旧保持着交缠的姿态。
而在花束之间,静静地躺着一根银针。
那根针,她化成灰都认得——是她当年费尽心血炼制的“换命蛊”母针,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也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
针旁,压着一张纸条,字迹与墙上的一模一样:“你要换命,得先问我这根针答不答应。”
沈清棠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冰冷的针身。
忽然,她的动作一顿。
这针……不对劲。
她猛地将针拿到眼前,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仔细观察。
针尖,那原本锋利到能刺破神魂的针尖,竟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被刻意磨钝的痕迹。
他不仅找到了它,还废了它。
沈清棠猛然抬头,望向窗外。
远处的海边山崖上,浓雾不知何时散去了一些,一道挺拔的身影静立如松,任凭海风吹动衣摆。
他手中握着一个东西,是一个老旧的、边缘已经磨损的药罐——那是许多年前,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此刻,他正缓缓举起那个药罐,跨越遥远的距离,向她遥遥致意。
那姿态,像是在敬礼,又像是在告别。
一瞬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眼眶骤然燥热。
可就在泪水即将滑落的刹那,一个冰冷、戏谑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在她心底响起:
“真感人啊。现在,你们谁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