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晨曦为冰冷的石阶镀上一层浅金。
一声轻微的脆响,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沈清棠的目光死死钉在脚边那根脱手坠地的银针上,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根曾藏匿着“换命蛊”的母针,本该是了结一切的死物,此刻,针尖竟诡异地萌生出一星嫩绿的芽孢。
在她惊愕的注视下,那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长,化作一缕比发丝更纤细的碧绿藤蔓,如拥有生命的毒蛇,闪电般缠上她的指尖!
冰冷滑腻的触感传来,那藤丝竟试图顺着她的血脉,往心口深处钻去!
沈清棠脸色骤变,体内真气猛然一震!
“滚!”一声清叱,强横的劲力瞬间爆发,那诡异的藤蔓寸寸断裂,银针被弹开,在石阶上翻滚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而,这一次她看得分明,从银针的断口处渗出的,并非金属碎屑,而是一滴滴带着清冽药香的碧绿汁液。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一个令她浑身发冷的念头浮现脑海:“它认主了……认的是他。”傅司寒的血,已经彻底唤醒了这守魂藤的母体。
昨夜,她虽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短暂失神,但很快便沉入心神,在空间灵泉边将终局的阵法推演了整整七遍。
按照原计划,今日子时,她将以身为引,引爆七曜封魔阵,将这片海域积攒百年的怨气尽数吸入体内,再以同归于尽的《归真引》将其炼化。
代价是肉身崩解,魂归彼岸,但能换来傅司寒和所有人的生路。
可今晨起身时,她右眼中那沉寂已久的命数眼,竟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自主开启!
视野之中,世间万物化作无数流动的光线。
那根代表着她自己的命丝,变得前所未有的稀薄透明,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而属于傅司寒的命丝,却反常地变得粗壮凝实,金光璀璨,更诡异的是,它的末端竟分叉出一条她从未见过的新路径——那条路径的终点,赫然便是她预知中自己葬身的那片血莲池!
一瞬间,沈清棠如坠冰窟。
她明白了,傅司寒已不再是这场终局的旁观者,他用自己的血和意志,强行撕开了命运的帷幕,被这方天地正式纳入了“容器候选”。
不行!
她绝不能让他卷进来!
沈清棠当机立断,必须提前启动阵法,赶在傅司寒从海边小屋回来之前,亲手了结一切。
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前往分散在七座岛屿的分部,将作为阵眼核心的引怨珠逐一摧毁,避免怨气提前失控。
快艇划破平静的海面,带起一道白浪。
她很快抵达了第一座岛屿上的临时医疗站。
推开门,药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熟练地打开药箱,伸手探向那颗被符纸包裹的引怨珠。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珠子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截青翠欲滴的新枝,毫无征兆地从她袖中窜出,正是那守魂藤的新生藤蔓!
它如臂使指般,精准地卷住引怨珠,将其牢牢护在身后,枝叶轻颤,带着明显的抗拒之意。
沈清棠眼神一寒,厉声呵斥:“这东西已被怨气污染,必须销毁!让开!”藤蔓却纹丝不动,反而轻轻摇曳起来。
一幅虚幻的画面,竟从藤蔓的叶片上投影而出,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画面中,是昨夜的海边小屋,炉火跳动,映着傅司寒孤寂的侧脸。
他单膝跪在火前,将那枚染着他鲜血的军牌,郑重地放入一个盛着清水的汤碗底部。
他低着头,声音沙哑而克制,像是在对那碗水许下最卑微的祈愿:“我不求你能记住我,只求你……活着回来。”沈清棠的指尖猛地一颤,仿佛被那炉火灼伤。
那股摧毁一切的决绝,在这一刻,竟出现了裂痕。
她终究,还是没能下手。
返程的途中,海风凛冽,吹乱了她的发丝。
沈清棠闭上双眼,试图强行关闭失控的命数眼,切断那些烦扰心神的命运轨迹。
但这一次,能力非但没有平息,反而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奔涌而出!
轰!
她的视野瞬间被拉升至无穷高处,整片海域的景象尽收眼底。
下一秒,令她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海域之上,浮现出无数条淡金色的命丝,它们如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中最粗壮的七条主脉,正缓缓交织,在中心区域勾勒出一朵巨大的、虚幻的莲花轮廓。
那是……七曜封魔阵的命运显化!
更让她心悸的是,在那莲花的花心位置,竟有两个截然不同却又诡异重叠的身影。
一个是她独自立于熊熊业火之中,身影决绝而孤寂。
而另一个,则是她与傅司寒并肩而立,两人双手交叠,紧紧按在彼此的心口,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她强行切断了感知,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
可就在睁眼的瞬间,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仿佛直接从她心底响起:“你看,连命数都在选他。”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临时居所。
推开门,一股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梳妆台,脚步顿住了。
镜面上,被人用指尖写下了一行湿漉漉的字迹,水痕未干,显然是刚留下不久——“你说过,药是用来续命的。”沈清棠的心猛地一沉,豁然转身!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帘被夜风微微吹动。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窗台那只古朴的旧药罐上。
那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
此刻,罐底似乎多了一道极浅的刻痕。
她快步走过去,指尖抚上那道刻痕,身体瞬间僵住——那正是她当年留学时,亲手刻下的名字缩写,“S.q.t.”!
这只药罐,是他的东西!
她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罐身传来一阵异常的冰冷,远低于室内的温度,仿佛刚从冰窖里取出一般。
下一瞬,罐内残留的那些早已干涸的药渣,竟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无风自动,在罐底缓缓蠕动、汇聚,最终拼凑出了两个清晰的字——“等我。”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落,照见远处海边山崖的最高处,一道挺拔的身影依旧如雕塑般伫立。
他的手中,死死握着一枚信号弹,那引信早已被他摩挲得温热,却迟迟没有拉响。
沈清棠死死盯着药罐中那两个由药渣拼成的字,呼吸在这一刻近乎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