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明方位后,李子珩携九爷一路下山。
要说心中毫无后怕,那便是自欺欺人——山洞中静坐的那位上清高人,至少对他动过三次杀心。
第一次,是他无意间惊扰了对方清修,所幸男子见他左手掐诀引气的手法带着道门正宗韵律,才暂且压下杀意。
第二次,是九爷贸然出现时,男子一眼识破其九玄灵猫的上古真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李子珩再清楚不过,可九爷与他亲昵无间的姿态,让男子明白杀了他也无法收服这等灵宠,反倒不如结个善缘。
第三次,则是在男子邀请加入上清之际,彼时他虽沉浸在思考中,却始终以余光留意着对方动静。
他至今不知男子为何最终未曾动手,反而邀他转投上清,更将三大镇宗真经倾囊相授,但李子珩心中清楚,对方这般举动,定然暗藏深意。
只是这三大真经与《引气诀》,恰是他此刻最急需的修行助力,更重要的是,还有那枚能让他授箓的法印。
林震东吸收了灵晶之力后,定然能稳固深红灵气境,届时便可返回玉清祖庭授箓获取法印,可他自己呢?
他不仅不敢踏足祖庭,日后还需找借口搪塞林震东的问询。
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隐于苍翠中的山洞方向,李子珩嘴角微扬,脚步愈发坚定——当务之急,是先寻得男子所说的上清观,拿到那枚关键的法印。
行至山外,终于望见人烟。田埂间,一名农人正挥锄垦荒,汗水顺着黝黑的脊梁滑落,滴入干裂的泥土中。
李子珩眸色一动,悄悄对九爷递了个眼色。九爷心领神会,身形一晃便隐入田垄,片刻后叼着农人放在田埂边的手机归来。李子珩接过手机,拨通了姚书雨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果然如他所料,林震东已然闭关冲击境界,北山观的重建工程也已破土动工,道观内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挂断电话,李子珩掏出身上仅剩的全部现金,让九爷将手机与现金一同放回农人的衣物旁,随后才转身继续前行。
一路上,他思绪翻涌:一边琢磨着米鹿是否就是男子口中的云家后人,一边又在思忖自己该选择何种等级的法印授箓。
“按道门规矩,我如今修为尚在深红灵气太凝境,最多只能授《太上三五都功经箓》,可这不过是小七品箓职,连请个土地都请不来。”
“若要授高阶箓,不仅需要功德还要修为,可我如今尚未突破蓝气境,未必符合要求。况且授箓机会仅此一次,若是日后晋级蓝气,再想增箓便还需开坛祭天,可要是身份暴露……。”
“玛德!直接授三品判官箓!”李子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体内尚存不少丹药底蕴,足以支撑我在七年内突破至紫气。有了紫气三经,踏入紫气后,又何惧他人?”
心思愈发坚定,李子珩朗声一笑,抱起肩头的九爷,沿着官道一路疾驰而去。
夜幕降临时,他抵达一处依山而建的小镇。转悠半晌后,终于寻到镇里唯一一家裁缝店,连夜敲响了店门。
开门的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瞧见李子珩风尘仆仆、衣衫沾着泥污的模样,吓得扭头就往后院跑,脆生生的哭喊声传来:“妈!门口来了个叫花子!”
李子珩眉头微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又瞥了眼肩头懒洋洋的九爷,哭笑不得:“叫花子?她居然把我当成了叫花子?”
九爷打了个哈欠,尾巴随意扫了扫他的脖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片刻后,小姑娘领着一位系着围裙的大婶走出,大婶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上面盖满了青菜与几片腊肉,显然是把他当成了落魄路人。
李子珩敛去神色,后退一步,抬手作揖稽首:“无量天尊,深夜叨扰,善人勿忧。”
大婶面露疑惑,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小姑娘,连忙双手合十,略显局促地回应:“阿弥陀佛,您是?”
小姑娘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扯了扯大婶的衣角:“妈,他不是和尚,是道士。”
李子珩心中暗自叹气——果然道门弟子在世俗行走,远不如佛家僧人那般易被辨识。
林震东曾与他说过:修道之人重今世修行,求长生不灭,需采药炼丹、服气打坐、画符驱邪、积德行善,这般苦功常人难以坚持;而佛家倡导寄望来世,劝人今生逆来顺受,这般理念恰好契合官家教化需求,更有文人墨客大肆宣扬,让世人即便受苦挨饿,也只盼来世富贵,不愿争取现世公平。相较之下,佛家自然更易为百姓所接纳,却不知“来世”虚无缥缈,“西方净土”从未有人亲见,世间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收敛心绪,李子珩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块金条,递向大婶:“深夜打扰,烦请善人为贫道赶制一件道袍,这是酬金。”
大婶哪见过这般沉甸甸的金条,惊得连忙朝后院喊道:“当家的!快出来!有贵客临门!”
随后又转向李子珩,满脸歉意地笑道:“您先进屋歇歇,实在对不住,刚才丫头眼拙,认错了您的身份...”
李子珩温和一笑,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无妨。恰好贫道腹中空空,多谢小朋友的款待。”
屋内快步走出一名身着短衫的中年男子,一边系着衣扣一边问道:“大半夜的,哪来的贵客...”
话未说完,瞥见大婶手中的金条,又瞧见李子珩长发掐诀的气度,顿时清醒过来,接过金条咬了咬,确认是真金后,连忙对李子珩拱手作揖:“原来是道门道长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进!”
李子珩微微一愣,没想到此人竟是位道门居士,当即含笑回礼:“连夜赶路,叨扰善人了。”
“能为道长效力,是我等的福分。”男子说着便要将金条递还,“些许布料钱,怎敢收道长这般重礼?”
李子珩连忙摆手:“善人既是居士,理应知晓我道门的规矩。此乃定制道袍的酬金,你安心收下便是。”
男子闻言,只得打了个哈哈,连忙引李子珩入了里屋。
大婶手脚麻利地去厨房准备饭食,小姑娘则好奇地围在九爷身边,想要伸手触摸,却被九爷敏捷地躲开。
九爷本就非寻常凡猫,非但不领小姑娘的好意,反倒纵身一跃跳上房檐,转头看向李子珩,眼中带着几分问询之意。
李子珩自然明白它的心思,微微颔首示意。九爷当即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九爷向来喜欢昼伏夜出,白日里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时不时蹲在李子珩肩头打个哈欠,可一到夜间便精神抖擞,至于它每晚外出究竟做些什么,李子珩从未深究。
与男主人闲聊片刻,李子珩趁机打听了山洞中高人提及的“豢龙镇”方位,正说话间,大婶抱着一堆布料走了进来。
男子瞥了眼布料,当即瞪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就不知道拿些好布料?你这没眼力见的婆娘!”
大婶面露委屈,小声辩解:“咱家就剩这些布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上好的锦缎都被买走了。”
李子珩连忙摆手劝阻:“李大哥不必如此,普通布料便足够了。”
“那怎么行?道长定制道袍,岂能用料敷衍?”男子面露难色。
“无妨。”李子珩温声道,“此次我不过是云游四方,道袍贵在清净实用,无需过分讲究。”
又寒暄了几句,男子见李子珩态度坚决,只得从剩余布料中挑选了一块质地最厚实的素色棉布,歉然问道:“道长,不知您想要缝制何种纹饰?”
“流霄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