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深夜,苏清栀的车队抵达北境边缘的黑石镇。
这里比京城冷了不止一个季节,呵气成霜。镇子很小,统共不过百来户人家,此刻却诡异得安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狗吠声都没有。
“不对劲。”墨十七勒住马,手按在刀柄上,“太安静了。”
苏清栀掀开车帘,扫了一眼死寂的街道。她鼻子动了动,闻到一股极淡的甜腥气——是蛊虫分泌物的味道。
“圣教已经控制这里了。”她压低声音,“直接去冰渊,不要停留。”
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发出咔咔的脆响。就在即将驶出镇子时,前方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
火光中,数十个身穿白袍、脸戴冰雕面具的人拦在路中。为首的是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手里拄着一根冰晶拐杖,声音沙哑如碎冰摩擦:
“宸王妃,恭候多时了。”
墨十七和十个暗卫瞬间拔刀,将马车护在中间。苏清栀却掀开车帘,大大方方走下车,还顺手拢了拢狐裘的领子:
“这么大阵仗?本妃这一路车马劳顿,食宿自理,圣教连个接风宴都不准备,未免太小气。”
那老者一愣,显然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王妃说笑了。老朽冰骨,奉教主之命,特来请王妃前往冰渊。”
“请?”苏清栀挑眉,“用几十号人拿着刀‘请’?”
“以防万一。”冰骨长老阴森森地笑,“王妃医术毒术双绝,老朽不得不防。还请王妃……配合些。”
他挥了挥手,两个白袍人上前,手里拿着特制的玄铁镣铐。
墨十七上前一步:“谁敢!”
“退下。”苏清栀却按住他的手臂,对冰骨长老说,“戴镣铐可以,但我要先见阿依娜。见不到她,你们就算把我剁了,也休想取到一滴血。”
冰骨长老眯起眼睛:“王妃知道得不少。”
“够用。”苏清栀伸出双手,“赶紧的,冻死了。对了,这镣铐算你们圣教借我的吧?租赁费一天五十两,先付后戴。”
四周一片死寂。那些白袍人面具下的眼睛都透着茫然——他们绑架过无数人,头一回遇到讨价还价的。
冰骨长老嘴角抽搐:“……王妃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与众不同。”
“谢谢夸奖。”苏清栀催促,“快点儿,我还要赶在子时前吃饭呢。你们圣教管饭吧?标准不能低于四菜一汤,要有热汤。”
最终,苏清栀戴上了镣铐,但圣教答应了她三个条件:一、立即见到阿依娜;二、每餐四菜一汤;三、墨十七和两个暗卫可以随行,但不能带兵器。
“亏了亏了。”苏清栀一边走一边跟墨十七嘀咕,“镣铐租赁费才五十两,应该要一百两的。”
墨十七:“……”
冰渊位于黑石镇以北三十里的冰川峡谷中。越靠近,气温越低。等看到那道横亘在冰川上的巨大裂缝时,苏清栀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全靠体内运转内力硬撑。
裂缝边缘搭着一个简陋的营地。几个苗疆勇士被铁链锁在冰柱上,身上覆着一层白霜,生死不明。而营地中央,阿依娜被绑在一张冰椅上,脸色苍白如纸。
看见苏清栀,她猛地抬头,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却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没说。
苏清栀对她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人见到了。”冰骨长老示意手下把苏清栀带到裂缝边缘,“王妃,请吧。冰噬蛊王就在下面,等您的纯阴之血,已经等了三天了。”
裂缝深不见底,寒气如实质般涌上来。苏清栀探头看了一眼,隐约看见深处有一点幽蓝色的光在缓慢脉动,像一颗巨大的心脏。
“我要下去?”她问。
“自然。”冰骨长老递过来一根冰藤,“这藤蔓会送您到底部。每日取血一次,连续三日。第三日子时,蛊王成熟,您就可以上来了——如果那时您还活着的话。”
苏清栀接过冰藤,入手刺骨。她转身对墨十七说:“在这儿等着。如果我三天后没上来,你就回京城告诉王爷,让他改娶个会持家的,别整天就知道打仗算账——哦对了,记得让他把欠我的利息烧给我。”
墨十七眼圈发红:“王妃!”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苏清栀摆摆手,又看向阿依娜,“阿依娜,照顾好自己。你弟弟……会没事的。”
阿依娜浑身一颤,泪水终于滚落。
苏清栀不再多言,抓着冰藤,纵身跃入裂缝!
下坠的速度极快,寒风如刀割面。冰藤自动收缩,带着她稳稳降向深渊。大约降了百丈后,脚下终于触到实地。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冰窟。窟顶悬挂着无数冰锥,地面平整如镜,中央是一个直径三丈的冰池。池中,盘踞着一个难以形容的生物。
它像一条放大了千百倍的蚕,通体冰蓝色,半透明,能看见体内流动的幽光。身躯有木桶粗细,长约五丈,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细密冰齿的圆形口器。此刻那口器正一张一合,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就是冰噬蛊王。
苏清栀站稳后,第一件事是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用冻僵的手记录:“冰噬蛊王,目测体长五丈,直径二尺,体温极低,约零下三十度。口器为圆形,齿数约三百,疑似有吸食功能。体表有黏液,具腐蚀性——啧,这玩意儿养起来成本得多高啊。”
她一边记一边嘀咕,完全没管那蛊王已经闻到了她的气息,正缓缓朝她蠕动过来。
“纯阴之血,每日取一次。”苏清栀收起本子,挽起袖子,“行吧,开始打工。先说好,采血费一次五百两,精神损失费一次一千两,加班费另算——你们圣教记得结账。”
她当然知道圣教不会结账,但记账是她的习惯。万一玄真子真能反杀成功,这些账都得算在圣教头上。
蛊王已经蠕动到她面前三丈处。苏清栀能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恐怖的吸力——它确实在渴望她的血。
她拔出随身带的玉刀,在左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滴落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红色的冰珠。
蛊王猛地加速!
“急什么,没吃过饭啊。”苏清栀一边吐槽一边后退,控制着血液滴落的速度。她必须喂够量,但又不能一次喂太多——玄真子说第三日才是关键,前两日要保留体力。
鲜血滴了一刻钟,蛊王的身体明显亮了几分,动作也慢了下来,像是“吃饱了”。苏清栀立刻止血,掏出金疮药敷上。
“第一天,完事儿。”她靠在一块冰岩上喘气,从怀里掏出块干粮啃——圣教答应送饭,但鬼知道他们会不会下毒,还是自备干粮安全。
冰窟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蛊王消化血液时发出的“咕噜”声。苏清栀闭目养神,脑子里快速盘算。
玄真子说第三日子时他会现身。那意味着她必须在前两天保住命,并且想办法在第三天制造混乱。蛊王、冰骨长老、还有那些白袍人……她需要帮手。
她的目光落在冰池边缘——那里散落着一些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看来这蛊王吃的不只是血。
突然,她注意到白骨堆里有一点金属反光。
苏清栀小心挪过去,拨开骨头,发现那是一把匕首——苗疆风格的弯刀匕首,刀柄上刻着图腾。这应该是某个试图反抗的苗疆勇士留下的。
她悄悄把匕首藏进袖中。
有武器,总比没有强。
第一天平安度过。第二天午时,冰骨长老放下一个篮子,里面果然是四菜一汤——虽然都是冷的。
苏清栀检查过后,确定没毒,才慢悠悠吃起来。吃到一半,她突然抬头问:“长老,你们教主长什么样?帅吗?有钱吗?家里几口人?房产几处?”
冰骨长老:“……”
“不说算了。”苏清栀继续吃饭,“我就是想着,万一我死了变成厉鬼,得知道找谁索命去。索命也得找有钱的,不然白索了。”
冰骨长老沉默地收起空篮子,拉着冰藤上去了。
苏清栀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了下来。她在汤碗底下,摸到一张小纸条——是阿依娜塞进来的。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弟安,谢。”
阿依娜的弟弟安全了。那意味着玄真子已经得手。
苏清栀烧掉纸条,看向冰池中又开始蠕动的蛊王。
第二天取血时,她故意多喂了一些。蛊王兴奋得整个身体都亮了起来,口器中分泌出大量黏液。苏清栀注意到,那些黏液滴在冰面上,竟然把冰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坑。
“腐蚀性这么强……”她若有所思。
第二天夜里,她几乎没睡。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开始浮现。但她不能睡——第三天就是决战,她必须保持清醒。
子时将至时,冰窟上方突然传来打斗声!
来了!
苏清栀猛地站起,袖中的匕首滑入掌心。几乎同时,冰骨长老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拦住他!别让他下去!”
一道人影冲破冰藤的封锁,纵身跃下——正是玄真子!
老道一身道袍破破烂烂,脸上还带着血,但眼神锐利如鹰。他落地后第一时间看向苏清栀:“王妃可还安好?”
“还行,就是工资没结有点亏。”苏清栀问,“上面什么情况?”
“阿依娜的弟弟已救出,墨十七和暗卫正在上面牵制。”玄真子语速极快,“但冰骨那老鬼启动了冰封大阵,半个时辰内这冰窟会被彻底封死!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杀掉蛊王,取走它的‘髓核’——那才是真正的万年冰髓!”
话音刚落,冰池中的蛊王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突然暴起!巨大的身躯横扫而来,所过之处冰岩尽碎!
“躲开!”玄真子一把推开苏清栀,自己却被蛊王的尾巴扫中,撞在冰壁上,喷出一口血。
苏清栀瞳孔骤缩。
第三日的血饲,还没开始。
但蛊王,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