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前夜,疗养院的氛围凝重而安静。
沈瓷在物理治疗师的帮助下,已经能扶着墙缓慢行走十步。每一步都伴随着伤口的刺痛,但她咬着牙坚持,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顾临溪站在三步外,双手紧张地张开,随时准备接住她。
“十二……十三……好了,可以休息了。”治疗师及时喊停。
顾临溪立刻上前扶住沈瓷,让她在轮椅上坐下,用毛巾轻柔地擦拭她额头的汗水。“疼吗?”
“比昨天好多了。”沈瓷喘息着,脸上却带着微笑,“明天应该能走更远。”
“不急,慢慢来。”顾临溪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我们不赶时间。”
治疗师离开后,顾临溪推着沈瓷来到疗养院的小音乐厅。这里有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虽然音准有些偏差,但还能弹奏。
“我记得你说想听我弹琴。”顾临溪在琴凳上坐下,掀开琴盖。
沈瓷的轮椅停在钢琴旁,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你什么时候学的?”
“大学时选修的钢琴课,只会几首简单的。”顾临溪试了几个音,“弹得不好,别笑话我。”
他开始了。是那首《月光》第一乐章,缓慢而忧伤的旋律在音乐厅里流淌。顾临溪的指法确实生疏,有几次弹错了音,但他很专注,眼睛看着琴键,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沈瓷静静地听着。她不懂音乐,但能听出旋律里的情感——温柔、坚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她看着顾临溪,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一曲终了,顾临溪有些不好意思:“弹得不好,很多地方错了。”
“很好听。”沈瓷认真地说,“我很喜欢。”
顾临溪的眼睛亮了:“真的?”
“嗯。”沈瓷点头,“以后……可以经常弹给我听吗?”
“当然。”顾临溪握住她的手,“等回去后,我每天练琴,弹给你听。不过你得有耐心,我进步很慢。”
沈瓷的嘴角弯起:“我有的是耐心。”
两人在音乐厅里坐了很久。顾临溪又弹了几首简单的曲子,沈瓷安静地听着。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进来,在钢琴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这个下午,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那些紧张、危险、未知的威胁都暂时退去,只剩下钢琴声和彼此的陪伴。
傍晚时分,秦漠和楚风来了,带来了最终确认的行动方案。所有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应急预案也准备了三套。
“明天傍晚六点准时出发,”秦漠指着地图,“路线A是主路线,如果一切正常就走这条。路线b和c是备用路线,根据情况随时切换。”
楚风补充:“陆衍那边已经协调好,沿途会有警方和军方的人暗中保护,但不会靠得太近,以免打草惊蛇。”
顾临溪仔细看完所有文件,最后点头:“我同意这个方案。”
“还有一个问题,”秦穆看着沈瓷,“嫂子明天真的要在车上吗?其实我们可以安排一个替身……”
“不用。”沈瓷平静地打断,“对方不是傻子,替身很容易被识破。我在车上,他们才会上钩。”
顾临溪还想说什么,但沈瓷握住他的手:“我们说好的,一起。”
这个动作让秦漠和楚风都微微一怔。他们认识沈瓷多年,很少见她如此直接地表达情感,更少见她如此依赖一个人。
“那好吧,”秦漠最终妥协,“但车会做特别改装,嫂子你要全程系好安全带,穿好防护装备。”
“我知道。”沈瓷点头。
方案确认后,秦漠和楚风离开去做最后准备。晚餐时,疗养院的厨房特意做了沈瓷喜欢的清蒸鱼和山药汤。顾临溪细心地挑去鱼刺,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顾临溪,”沈瓷忽然说,“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办婚礼的时候,我想穿白色的婚纱。”
顾临溪的手顿了顿:“我以为你会不喜欢那种传统的……”
“是不喜欢。”沈瓷承认,“但我想为你穿一次。就一次,在婚礼上。”她看着他,“然后我们就可以换回平常的衣服,过平常的日子。”
顾临溪的眼眶热了。他放下碗,握住沈瓷的手:“你想穿什么都好。红色的、白色的、不穿婚纱穿旗袍也行。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沈瓷的耳根微红,但眼神很坚定:“那就白色的。岚姨说,新娘穿白色好看。”
“好。”顾临溪点头,“那我们找个好的设计师,定制一件只属于你的婚纱。”
晚饭后,顾临溪推着沈瓷在庭院里散步。夜色渐浓,星星开始出现。疗养院地处郊区,光污染少,能看见不少星星。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沈瓷轻声说。
“紧张吗?”顾临溪问。
“有点。”沈瓷诚实地说,“但不是怕危险,是怕……计划不顺利,或者有意外。”
顾临溪停下轮椅,走到她面前蹲下:“沈瓷,看着我。”
沈瓷看着他。
“无论明天发生什么,”顾临溪一字一句地说,“我都会保护你。这不是承诺,这是事实。所以你不要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我。”
沈瓷的眼睛在星光下闪烁着:“那你呢?谁保护你?”
“我有你啊。”顾临溪微笑,“而且,我有‘种子’给我的能力。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能提前预警危险。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沈瓷伸出手,指尖轻触他的脸颊:“顾临溪,你变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强了。”沈瓷说,“不是身体上的强,是内心的强。你不再需要我完全保护了,你现在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我。”
这话里带着欣慰,也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顾临溪听出来了,他握住她的手:“但我永远需要你。不是因为需要保护,而是因为……你是我的一部分。没有你,顾临溪就不完整。”
沈瓷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无声地滑过脸颊。顾临溪起身,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别哭,”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变老,要去看银杏树,要去海边小镇,要每天散步,要生个孩子……我们有那么多事要做,所以明天一定会顺利的。”
沈瓷在他怀里点头,声音闷闷的:“嗯。”
他们在星空下拥抱了很久。夜风微凉,但彼此的体温足够温暖。
回到房间后,顾临溪帮沈瓷洗漱,换药。伤口恢复得很好,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周医生说,再有两三天就能拆线了。
“明天行动时,如果伤口疼,一定要说。”顾临溪一边换药一边叮嘱,“不要忍着。”
“我知道。”沈瓷看着他的侧脸,“你也是。如果感觉到危险,不要逞强,按照计划撤离。”
“好。”顾临溪答应。
一切准备就绪后,两人躺在床上。顾临溪的陪护床紧挨着病床,他伸出手,就能握住沈瓷的手。
“沈瓷。”
“嗯?”
“等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看看我妈吧。正式的,带礼物,好好说说话。”
“好。”沈瓷握紧他的手,“我也想见见她,谢谢她……生下了你。”
顾临溪的眼眶又热了。他侧过身,在黑暗中看着沈瓷的轮廓:“我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
“因为她会看到,你让我变得完整。”顾临溪说,“而且,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沈瓷在黑暗中笑了:“你就会说好听的。”
“只对你说。”顾临溪轻声回应。
夜深了,两人渐渐入睡。但顾临溪在半夜醒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他悄悄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向外看。
疗养院很安静,巡逻的安保人员按时经过。但他能感觉到,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比之前更强烈了。
他闭上眼睛,尝试去感知。这一次,他“看见”了更多的细节——东南方向山坡上的观测点里,现在是三个人。他们在调试某种设备,不是望远镜,而是……信号干扰器?
顾临溪的心一沉。他立刻拿起加密电话,打给秦漠。
“秦爷,对方可能在准备信号干扰设备。我们明天的通讯可能会受影响。”
电话那头传来秦漠清醒的声音:“我知道了,立刻调整方案。顾老弟,你怎么知道的?”
顾临溪沉默了一下:“直觉。”
他没有多做解释。挂断电话后,他回到床边。沈瓷也醒了,在黑暗中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顾临溪躺下,握住她的手,“只是确认一些细节。睡吧,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
沈瓷没有追问,只是握紧他的手:“你也睡。”
“嗯。”
但顾临溪睡不着了。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思考着明天的每一个细节,思考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思考着如何确保沈瓷的绝对安全。
然后他想起沈瓷说的那句话——“你变了,变强了”。
是的,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和逃避的顾临溪了。他现在有要保护的人,有要承担的责任,有要面对的未来。
这变化让他不安,也让他坚定。
窗外,月亮被云层遮住,夜色更加深沉。
而在东南方向的山坡上,三个黑影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信号干扰器已经调试完毕,武器检查完毕,行动计划确认完毕。
其中一人对着通讯器低声说:“一切就绪。明天按计划行动,‘钥匙’必须活捉。”
通讯器里传来冰冷的回应:“收到。记住,如果情况失控,优先确保‘种子’安全。‘钥匙’可以……适当损伤,但必须活着。”
黑影关闭通讯器,看向疗养院的方向。夜视望远镜里,三楼那个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一片黑暗。
但他们知道,里面的人还没睡。
因为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夜色渐深,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不到二十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