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是我的!你们走开!不许碰!”
他哭得毫无形象,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攥着麦秆,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那哭声纯粹而响亮,带着孩童不讲道理的执拗和伤心欲绝,瞬间压过了工地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这一幕,太过突兀,太过……滑稽。
一位尊贵的亲王,未来的皇位继承人之一,竟像个乡下顽童般,趴在泥地里,为几棵野草(在不知情者看来)嚎啕大哭?
工地上的工匠、民夫,甚至一些低级僧侣都愣住了,手足无措地停下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
负责监工的衙役们也傻了眼,他们敢对平民百姓吆五喝六,甚至动手驱赶,但面对这位身份尊崇、虽痴傻却刚刚立下“天火”奇功的王爷,谁敢造次?
动手拉扯?
万一伤着了,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这……王爷,您快起来,这地里脏……”
一个衙役头目硬着头皮,上前试图劝说,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滚开!” 萧景琰仿佛被激怒的小兽,哭声更响,抱着麦苗的手更紧,双脚还在泥地里胡乱蹬踹,“你们都是坏人!要抢我的草!走开!哇——”
李公公和侍卫们此时也追到了田边,见此情景,也是哭笑不得,又心急如焚。
李公公连忙上前,想将萧景琰扶起来:
“王爷乖,不哭了,咱们回去,老奴给您找更好的‘草’玩,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这个!这里的草香!”
萧景琰根本不听,反而哭得更凶,整个人几乎要赖在田埂上。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工程的进度被硬生生打断。
最后这片麦田正好位于法坛边缘一处关键位置,需要清理出来铺设台阶。
可现在王爷趴在那里,谁也不敢上前强行清理。
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临时禅帐中静坐的法相大师耳中。
法相缓缓睁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早已料到凉王府会有所反应,却没想到是以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
一个痴傻王爷的撒泼,反而比任何精明的对抗都更难处理。
“阿弥陀佛。”法相低诵一声佛号,对前来禀报的弟子淡淡道,“王爷心智未开,赤子童心,见草木生灵,心生欢喜,亦是善念。我佛慈悲,岂能因筑坛而伤生灵,惊王驾?暂且停工,待王爷兴致过了,再行处置。”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萧景琰的阻工行为美化为“赤子童心”、“爱护生灵”,既全了王府颜面,也彰显了佛门慈悲。
但“暂且”二字,却透露出他并未放弃的打算。
大师发话,工地上的僧侣和衙役们更是无人敢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傻王爷趴在田埂上,抱着麦苗,从嚎啕大哭渐渐变为小声的抽泣,最后大概是哭累了,竟就那样趴在泥地里,枕着麦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李公公见状,心疼不已,连忙和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睡着的萧景琰抱起,用披风裹好,护送回王府。
自始至终,无人敢再去动那几垄麦苗。
王爷虽被带走,但工地的气氛已然不同。
经此一闹,原本就心怀不满的民夫和周围窥探的百姓,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看见没?连王爷都知道这麦苗是好东西,舍不得呢!”
“呸!什么高僧,还不是要毁庄稼?”
“王爷这是……在护着咱们哪!虽然他傻,可他心里明白!”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流传。
萧景琰这看似荒诞不经的“撒泼”行为,无意间却像一根尖刺,戳破了佛门“慈悲”表象下那冷酷的现实,也在许多被压迫的百姓心中,播下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种子。
法坛的工程,因为“傻王爷撒泼”这意想不到的插曲,第一次出现了阻滞。
那几垄倔强的青苗,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挺立在金碧辉煌的法坛边缘,格外刺眼。
回到王府,萧景琰被安置在榻上,依旧沉睡着。
无人知晓,在他扑向麦田、抱住青苗的那一刻,并非完全是孩童的心血来潮。
在他混沌的识海深处,系统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检测到异常地脉波动……源头:万佛坛基座下方。】
【能量性质:混杂。表层为佛门愿力覆盖,深层蕴含阴煞禁锢之力。】
【关联目标:被毁植被(麦苗)。植被根系感知地气异变,呈现枯萎前兆。】
【宿主本能反应:保护自然生机,排斥破坏性能量节点……】
他的哭泣与守护,是痴傻表象下,那源于蓝星气候学家灵魂对自然生态被破坏的本能抗拒,亦是天灾系统对异常能量节点的天然排斥。
这场由“痴儿”引发的风波,看似儿戏,却已然在凉州暗流汹涌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分量不轻的石子。
涟漪,正在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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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麦田哭闹阻工之事,如同长了翅膀,半日之内便传遍了凉州城的大街小巷。
市井坊间,茶余饭后,无人不在议论这桩奇事。
有人嗤笑王爷痴傻顽劣,竟为几根野草与佛门高僧为难;有人则暗暗称快,觉得这“傻王爷”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替那些被强占了田产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更有心思缜密者,从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位王爷的“傻”,似乎总能傻在关键处。
无论外界如何议论,凉王府大门紧闭,对外只称王爷昨日受了惊吓,需要静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巳时刚过,一队身着明黄僧衣的僧人便簇拥着那架华丽的步辇,停在了凉王府门前。法相大师亲临。
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传。
刘伯闻报,眉头紧锁。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法相亲自登门,必然是冲着昨日之事,前来施压。
“请大师至正厅奉茶,我这就去请王爷。”
刘伯整理了一下衣冠,沉声吩咐。
他心知肚明,王爷是绝不会“配合”的,这场会面,注定不会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