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滦河工业区成功经验的示范和首都的直接推动下,“清泸市南部工业协调区”正式挂牌成立。
古塔、丰云、河口三县的政府大院前,崭新的牌匾披着红绸,在鞭炮和锣鼓声中揭开面纱。
与牌匾一同揭开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人才争夺战。
几乎是协调区成立的第二天,来自天南海北的专家团队便浩浩荡荡入驻了条件最好的丰云技校。
他们带着国家部委的批文和充足的资金,目标明确——要以最快的速度,为这个新生的协调区搭建起一支过硬的技术骨干队伍。
最快的方式,莫过于从近在咫尺,且已证明成功的滦河工业区挖人。
招聘公告贴满了丰云技校的围墙,也像雪片般飞向了滦河工业区的各大工厂。
白纸黑字,条件诱人得让人心跳加速:双倍工资、优先分房、家属随迁安置、技术职称绿色通道……
每一个字眼都像重锤,敲打在每一个有技术、有抱负,也可能面临着现实困难的工人和技术员心上。
消息传到滦河,各大厂区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食堂里、车间休息室、下班路上,人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南边开双倍工资呢!”
“何止工资,房子也优先分!咱这儿排队还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
“人家是国家级的新区,起点高,机会肯定也多啊……”
羡慕、犹豫、权衡的气氛在弥漫。马国福、王建生等厂领导急得嘴角起泡,开会时拍着桌子,道:“这是釜底抽薪!”
“咱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就这么被挖走了?”
但凡,他们也无可奈何,这是上级政策允许的人才流动,而且对方开的条件,厂里确实很难匹配。
就在这人心浮动之际,杨术旺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没有召开什么紧急会议稳定军心,也没有出台任何限制人员流动的土政策。
他只是让厂办连夜赶制了一批特制的“工作证”。
三天后,一个秋风送爽的下午,在红星机械厂最大的礼堂,一场特殊的送行会悄然举行。
台下,坐着三百多名已经正式提交了离职申请,准备前往南三协调区的技术骨干和熟练工人。
台上,坐着杨术旺、罗锦松,以及各厂负责人,没有横幅,没有标语,气氛有些微妙和凝重。
罗锦松先做了简短的讲话,肯定了大家为滦河工业区做出的贡献,也表示理解和支持个人追求更好的发展机会,祝愿他们在新岗位再创佳绩。
话虽得体,但台下不少人还是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台上领导们的目光。
接着,杨术旺走到了台前。
他没有拿讲稿,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这里面有和他一起攻克技术难关的伙伴,有在流水线上挥汗如雨的能手,也有他亲手从技校带出来的徒弟。
“各位工友,各位同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礼堂,道:“首先,我代表滦河工业区,感谢大家过去的付出。”
“没有你们,就没有滦河的今天。”
台下一片寂静。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南三协调区需要你们,国家建设需要你们扩散技术和经验,这是好事。”
杨术旺的语气很诚恳,道:“所以,今天不是批判会,也不是挽留会,而是送行会。”
他话锋一转,道:“滦河工业区感谢你们曾经的付出。”
说着,他示意工作人员开始分发。那不是什么纪念品,而是一张张崭新的、深蓝色封皮的“特制工作证”。
“这是我和罗县长,以及各厂领导共同签发的特殊证件。”
杨术旺举起一本,向大家展示,道:“它就像一个毕业证吧,证明你们在滦州县努力过。”
杨术旺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希望你们能把在滦河学到的技术、精神和作风带到新的地方,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工作人员将特制工作证逐一发到那三百多名即将离开的人手中。那深蓝色的封皮,握在手里,竟有些沉甸甸的。
队伍开始缓缓向礼堂外移动,门外,前往丰云县的大卡车已经发动。
人群沉默着,只有脚步声和发动机的轰鸣。
突然,队伍前排,一位来自红星机械厂热处理车间、名叫赵永刚的中年工程师停下了脚步。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张刚刚到手、还带着体温的深蓝色工作证,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转过身,面对着礼堂方向,面对着尚未离开的杨术旺和罗锦松等人,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决然,道:“杨工!罗县长!我不走了!”
说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刺啦”一声,将那份来自丰云技校、写着双倍工资待遇的聘书,当场撕成了两半,随手扔在地上。
这一举动,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我也不走了!”
“对!留下!”
“把这玩意儿还给他们!”
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响起,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停下了脚步。人们纷纷掏出那份诱人的聘书,毫不留恋地撕碎。
撕碎的聘书纸屑,在秋风中打着旋,飘落一地。
这样的人只有三四十个,他们自动汇聚到赵永刚身边,目光坚定地看着台上。
赵永刚情绪激动,声音却异常清晰,道:“他们南边是能给双倍工资!”
“能给大房子!”
“这些,滦河现在给不了,或许以后也给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还在犹豫、或决定离开的工友,最终定格在杨术旺身上,声音带着无比的自豪和底气,道:
“但是,他们给不了我们红星厂数控机床的最高操作权限!”
“给不了参与下一代cNc芯片研发的机会!更给不了这种家的感觉和根的踏实!”
“对!舍不得!”
“根不能断!”
留下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附和声。
那些最终选择离开的人,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有敬佩,有惭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们默默地将那份深蓝色的工作证,小心翼翼地收藏进贴身的衣兜里,然后转身,登上了卡车。
卡车载着两百多人,缓缓驶离。
罗锦松看着眼前这群去而复返的骨干,看着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聘书,眼眶微微发热。
他用力拍了拍赵永刚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术旺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留下的面孔,笑着道:“好!那就把那个证儿还给我吧。”
“没毕业,要啥证儿啊。”
众人不明所以,还是把证交上去了。
拿了证的人这时候还不知道,那个证是黑名单证明。
毕业了,那有回学校再上学的道理。
罗锦松当时听杨术旺胡扯,笑骂他心是黑的。
杨术旺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