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插销落下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何雨柱背靠着冰凉粗糙的砖墙,缓缓滑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余韵。
这是一间不足五平米的密室,没有窗户,唯一的通风口是墙角一个碗口大的、钉着铁网的洞,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也带来了潮湿的霉味和隔壁隐约的咳嗽声。空气闷热粘稠,混合着老木头腐朽、廉价烟草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中药的苦涩气味。身下的草席粗糙扎人,散发着经年累月的汗渍味。
脚踝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提醒着他一路奔逃的惨烈。他摸索着,碰到昌叔离开前塞给他的一个水壶和一小包东西。打开油纸包,是几块硬得硌牙的马拉糕和一小瓶浑浊的跌打药酒。
饥饿和干渴压倒了一切。他抓起水壶,猛灌了几口略带铁锈味的凉水,又狼吞虎咽地塞下一块马拉糕,粗糙的食物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吃完,他不敢耽搁,借着那点微光,查看自己的脚踝。
肿得老高,皮肤发亮,泛着不祥的青紫色。他咬咬牙,拧开药酒瓶盖,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将药酒倒在手心,搓热,然后按照记忆中土方子的手法,忍着剧痛,一下下揉按肿胀处。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襟,但他一声不吭,只有粗重的呼吸在黑暗中回荡。必须尽快好起来,躺在这里就是等死。
揉完药,他重新包扎好伤处,疲惫地靠墙坐下。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鼠在夹墙里窸窣跑动的声音。这种绝对的孤独和未知,比海上颠簸更让人窒息。晓娥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带着温柔的浅笑,成为支撑他意志的唯一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何雨柱瞬间绷紧身体,警惕地望过去。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昌叔瘦削的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他迅速反手关门,插好插销。
“吃点东西。”昌叔把竹篮放下,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叉烧包和一壶凉茶。他借着通风口的光,瞥了一眼何雨柱重新包扎过的脚踝,“药酒擦了?”
“擦了,谢谢昌叔。”何雨柱低声道谢,拿起一个叉烧包,香味让他胃里一阵抽搐。
昌叔没说话,蹲在一旁,掏出烟袋,熟练地卷了一支烟,火柴划亮的瞬间,映出他阴沉而布满皱纹的脸。他吸了一口,烟雾在狭小空间里弥漫。“这两天外面风声紧,水警在几个码头查得厉害,你暂时不能露面。”
何雨柱心里一沉,默默点头。
“你的‘行街纸’(身份证)。”昌叔从怀里摸出一张粗糙、对折的硬纸片,递给何雨柱,“名字写的是‘何晓’,新界原居民,丢了旧证补办的。记住咯,露了馅,神仙难救。”
何雨柱接过这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片,借着光仔细看。上面的字迹歪斜,盖章模糊,照片位置空着。这是一张典型的、漏洞百出的假证,但却是他眼下唯一的护身符。“何晓……”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将其刻在心里。
“脚好了打算做咩(做什么)?”昌叔吐着烟圈问。
“找份工,站稳脚跟。”何雨柱回答得毫不犹豫,“然后,找娄小姐。”
昌叔冷哼一声,烟雾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他:“后生仔,我同你讲多次(我再跟你说一次),娄家嘅水好深(水很深),唔系你惹得起嘅(不是你惹得起的)。揾工(找工作)可以,我睇下(我看看)有冇茶餐厅要杂工。但系娄家嘅事,放低先(先放下)!”
何雨柱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但也没再争辩。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昌叔见他沉默,也不再说什么,起身道:“呢度唔安全,过两日同你换个地方。冇事唔好出街(没事不要上街),屎尿角落有马桶。我隔日会送饭来。”说完,他像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密室重新陷入黑暗和死寂。何雨柱慢慢嚼着叉烧包,味同嚼蜡。昌叔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他寻找晓娥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只是,他必须更谨慎,更有耐心。
接下来的两天,何雨柱就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度过。他强迫自己按时吃饭、擦药、活动伤脚,甚至利用废弃的报纸练习粤语发音。大部分时间,他靠回忆和规划未来度过。他回忆四合院的点点滴滴,回忆食堂的灶火,回忆与晓娥的每一次短暂交集,这些记忆温暖着他冰冷的处境。他更仔细地规划:如何利用厨艺谋生,如何积累第一桶金,如何一步步搭建自己的人脉网络……
脚踝的肿痛在药酒和休息下,渐渐消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正常行走,但至少可以勉强站立挪动。这微小的好转,也给了他巨大的希望。
第三天晚上,昌叔再次到来,带来了干净的衣服和一双旧布鞋。“换衫,跟我走。”
何雨柱换下那身散发着汗臭和血污的破烂衣服,穿上虽然陈旧但干净的衣服,感觉像重生了一次。他跟着昌叔,一瘸一拐地走出密室,穿过几条更加阴暗、堆满垃圾的后巷,最终来到一栋摇摇欲坠的旧唐楼前,爬上一道狭窄陡峭、散发着尿骚味的楼梯,进入三楼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
房间比密室大不了多少,但有一扇对着后巷的窗户,用报纸糊着。有一张真正的板床,一张破桌,一把椅子。这就是他在香港的第一个“家”。
“呢度系九龙城寨边上,杂,但系安全。冇人会多事。”昌叔丢下一点零钱,“听日自己落街食(明天自己上街吃)。揾工嘅事,我留意的(我留意的)。”
昌叔离开后,何雨柱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报纸一角。窗外是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违章建筑,电线像蜘蛛网般缠绕,远处传来麻将声、叫骂声和孩子的哭闹声。这就是香港,真实而残酷的香港。
他摸了摸胸口硬邦邦的密匣,又看了看手边那张写着“何晓”的假身份证。暗室蛰伏的日子结束了,真正的荆棘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