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送张阿姨出门时，我还在办公室喝着茶。这张阿姨三步一回头，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麻烦您”，嗓子还是哑的，眼泪倒是收了些，但眼角那一抹星光，是王阿姨那句“我再给你寻个踏实姑娘”给出的希望。
王阿姨转身回来一屁股砸在藤椅上，从抽屉摸出团皱巴巴的纸巾，胡乱擦了擦红眼眶，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猛灌一大口，长长吐出来的气都带着颓废。
“你是没瞧见，”她一开口就带着火气，手指往会员登记表上戳得咚咚响，
“刚才那个李姐，女儿都三十五了，非死磕着要年入百万的，房要全款车要顶配，半毛钱贷款都不能有的。我跟她说‘姐啊，您说的这条件的谁还来我这儿来相亲啊，就算有，这种金龟婿在我这儿比熊猫还稀罕，人家未必看得上咱’，她倒还急了，说我敷衍，还喊‘我女儿长得俏，凭啥不能挑好的’——你说这叫什么道理！”
我捏着水杯往桌角一放，杯壁的水珠渗进木纹里。我坐直身子，声音不高，却像块硬邦邦的石头，直接截了她的话头：“王阿姨，先停嘴。”
王阿姨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瞪了两瞪。
她约莫没料到我会插话，更没料到我平日的随和全褪了，只剩一股子不容置喙的笃定。
办公室静得奇怪，窗外的车流声、等候区的碎碎念都飘了进来，衬得这片刻沉默格外沉。
“您说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我的视线缓缓地从窗户移开，不经意间瞥见了窗外那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如同金色的纱幔一般，轻柔地覆盖在它们身上。这些绿植似乎被这温暖而明亮的光线所唤醒，每一片叶子都闪耀着生命的光辉，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自己蓬勃生长的活力与生机。
我的目光缓缓地移回到王阿姨那布满皱纹但却充满慈祥的面庞之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字斟句酌、慢条斯理地道出每一个字：
“老方法已经行不通啦！您啊，整天整夜都在与人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结果呢？您的嗓音变得沙哑无比，简直就像一张粗糙的砂纸一样，可以用来打磨东西咯！而那些前来寻求帮助的人们更是辛苦万分呐！他们满怀憧憬和期待而来，但最终却因为‘没有全额付清房款的房子’或者‘彩礼金额不足’等等问题而遭受挫折，只能无奈离去。这种情况并不是所谓的缘分未到哦，而是我们所选择的道路出现偏差导致的呀！”
王阿姨叹口气，又灌了口茶，茶叶渣粘在嘴角也没察觉：“可不是嘛！哪能咋办？我这婚介所开了十几年，都是先问年龄工作房子，再按条件搭线，成不成看他们自己造化。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怎么改？”
“没什么改不改的。”
我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桌上，指尖碰到卷边的会员资料——这纸翻得比教科书还勤。
“换条路走就行。”
王阿姨的眼睛“唰”地瞪圆了，活像受惊的夜猫：
“换路？你个搞互联网的，还能管得着月老的差事？我这是牵红线，不是写代码！”
“是大数据，AI智能匹配。”
我把词咬得清楚，瞧着她脸上的表情——果然，她眨了眨眼，嘴角往下撇，一脸“你在说天书”的困惑，还带着点老江湖对新玩意儿的本能提防。
“大数据？AI？”
她嚼口香糖似的重复，语气里全是揶揄，
“那不是你们小年轻刷视频买东西用的？跟相亲搭什么界？机器能看透人心？比我这十几年的眼力还准？”
她手指敲着资料本，
“小张，二十八，程序员，不抽烟，要找老师；小李，三十，护士，爱做饭，要找不熬夜的——这些零碎事儿，机器能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