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阿蛮用现摘的时蔬做的几道清爽小菜,配着熬得浓稠的米粥,熨帖了温禾忙碌一日的疲惫。
谢景珩下衙回来,见她眉眼间虽有倦色,精神却好,心下稍安,听她细细说了今日接待访客与收到杨府回帖的事,眼中满是赞赏与支持。
“杨阁老为人清正,杨老夫人亦是京中有名的雅人,能得她青眼,是好事。”
谢景珩为她夹了一箸菜,温声道,“明日我让府里备好车马,你安心去便是。”
温禾笑着点头:“我省得。礼数周全,不卑不亢,总不会出错。”
用罢晚膳,温禾并未立刻歇下,而是带着阿蛮和白芷去了小库房。
明日拜访杨老夫人,这登门的礼品需得格外用心。
“杨老夫人是风雅之人,寻常金银珠宝反倒落了下乘。”
温禾一边打量着库房里的物什,一边思忖道,“咱们得送些既显心意,又不失雅致的东西。”
她先取出一只剔红牡丹纹的捧盒,对阿蛮道:“明日一早,你现做四样点心:荷花酥、如意糕、杏仁佛手,再备些咱们自制的桂花酸梅膏。点心要做得精巧,酸梅膏用那个缠枝莲的白瓷小罐装了。”
阿蛮认真记下:“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点心做得漂漂亮亮的。”
温禾又对白芷道:“我记得前些日子你绣了一套兰草图的帕子和香囊,针脚细密,意境也好,正合杨老夫人这样的雅士。你去绣房取来,再选两匹上好的松江棉布,质地要柔软些的。”
白芷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个锦盒回来,里面整齐叠放着四条素绢帕子,帕角皆绣着姿态各异的兰草,另有两个香囊,用的是月白缎子,绣着清雅的竹纹,里面装的是温禾配的安神清香。
身后的小丫鬟还抱着两匹浅青色的松江细棉布。
“夫人看这些可好?”白芷轻声问道。
温禾仔细看了绣活针脚,又摸了摸棉布的质地,满意地点头:“极好,素雅又不失精致,正合适。”
她又亲自选了一小罐自己炒制的明前茶,这才觉得礼数周全了。
“礼不在重,在心意。”温禾将各色礼物仔细检查一遍,吩咐道,“都用锦盒装好,明日一早就要用。”
翌日上午,温禾悉心打扮了一番,衣着料子中等,样式雅致而不张扬,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簪,通身气度却沉静从容。
她带着阿蛮,捧着早已备好的礼盒,乘马车前往杨府。
杨府门第清贵,门房待人接物也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从容。
通传后,一位衣着体面的嬷嬷亲自出来引路,态度客气。
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处花木繁盛的小院,杨老夫人正坐在暖阁里,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正对着一盆墨兰细细端详。
见温禾进来,她放下剪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谢夫人来了,快请坐。”
“晚辈温氏,给老夫人请安。”温禾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姿态放得低,却无半分谄媚。
“不必多礼,快坐。”杨老夫人打量着她,见她目光清正,举止落落大方,心下先有了两分好感,“早听闻谢侍郎娶了位能干的夫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老夫人过奖了,不过是些微末本事,当不得如此盛赞。”
温禾谦逊一句,示意阿蛮将礼盒呈上,“初次登门,备了些自家做的点心和些许小玩意儿,聊表心意,望老夫人莫要嫌弃。”
杨老夫人让丫鬟接过礼盒,亲自打开来看。先见那点心做得玲珑别致,香气清雅;又见绣活精细,帕上的兰草栩栩如生;再看那棉布质地柔软,茶叶清香扑鼻,每一样都恰到好处,既不显贵重得扎眼,又处处透着用心,脸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
“你这孩子,太过客气了。这点心瞧着就喜人,这绣活更是精细,难为你有心。”杨老夫人拍了拍温禾的手。
丫鬟奉上香茗,两人便喝着茶,闲聊起来。
起初不过是说些京城风物,气候饮食,杨老夫人见温禾谈吐不俗,见解亦不同于寻常内宅妇人,心中好感更增。
说话间,杨老夫人目光又落回那盆墨兰上,轻轻叹了口气:“这盆‘玉版白’跟我好些年了,去岁开花还好好的,今年却瞧着精神不济,叶子也有些泛黄,请了几位花匠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愁人。”
温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仔细端详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放下茶盏,声音温和:“老夫人,若晚辈看得不差,这墨兰许是盆土有些板结,透气差了,根系伸展不开。加之您这敞轩虽通风,但这处角落光照却略有不足,兰草喜半阴,但也需足够散光方能叶绿花繁。”
杨老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她这花的问题,寻常花匠只会说浇水、施肥不当,却无人能如温禾这般,一眼点出“盆土板结”、“光照不足”这等关窍。
“哦?谢夫人对莳花之道也有研究?”
“研究不敢当,”温禾微微一笑,语气依旧谦和,“只是家中以前也莳弄过些花草瓜果,略懂得些皮毛。依晚辈浅见,不若择个晴日,小心为它换些疏松透气的腐殖土,盆底多垫些瓦片碎石利于排水。日常摆放,可移至那边廊下,既能得些晨间柔光,又免了午后西晒。或许......会有所改善。”
她言辞恳切,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并非空谈。
杨老夫人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抚掌笑道:“好!说得在理!听君一席话,胜请十个花匠!老身真是……真是茅塞顿开!”
她看向温禾的目光已完全不同,充满了欣赏与惊喜:“没想到谢夫人年纪轻轻,于这稼穑园艺之道竟有如此深的见解,实在难得!你我甚是投缘,再者你是景珩的妻子,若你不嫌弃,跟他一样唤我一声师娘吧,日后常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可好?”
这便是极高的认可与接纳了。
温禾心中安定,知道这第一步,她走稳了。
她起身,再次敛衽一礼,笑容温婉真诚:“能得师娘青眼,是晚辈的福分。日后定当常来聆听教诲。”
从杨府出来,已是午后。
阳光正好,温禾坐在回府的马车里,轻轻靠在车壁上,唇角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阿蛮在一旁也替她高兴:夫人,看来杨老夫人很喜欢您呢。
温禾点点头,嗯了一声。
杨老夫人这条人脉,算是初步建立,这为她接下来在京城的社交与事业,都打下了一块坚实的基石。
她知道,属于她温禾的京华之路,正随着马车的轱辘声,平稳而坚定地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