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阿姨又要领便当
急促的脚步声在方舱回荡,白大褂和绿色制服在眼前摇晃,十几个人冲到眼前,佘凌如同亡国的公主,呆立在被占领的宫廷。
氧气面罩扣在邵披虹脸上,七八只手将她搬上担架,一阵风般抬了出去,其她人四处搜寻,何剑玉转身伸出手:“急救盒给我。”
佘凌把药交给她,眼见何剑玉也走了,场地清空,她又站立片刻,叹一口气,打扫废墟。
龙柏真定定望着地上,那几块踩烂的冬瓜:“怎么会这样,她不是不过敏?”
蒋缇皱眉:“莫非真的中毒?一看就是很高身份的人,不然也不会有两个国安局的人护着,敌人投毒谋害?”
佘凌抓着抹布,擦干净地面的汤汁:“最好是过敏,刚刚注射了肾上腺素,仿佛好了一点,起码能呼吸了,看她们抬回基地,要怎样急救。真是的,哪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高层次,要说中高阶层,也不是没有接触过,比如盛忠泉、邱定国,但都是单独出外,连警卫员都不带,这一位则是有两名特工保驾,显然身份不同凡响。
这一段微服私访的剧情,自己虽然不是主角,但作为群演,也是很配合的了,一派天真纯良,哪知却是这样的收梢?
“方才只吃了一半,不如我们开饼干再吃一点。”
蒋缇望着她:“凌姐,你还吃得下么?那些人把碗带走了呀,剩下的冬瓜也装在袋子里,回去一定化验,还不知怎样的结果。”
佘凌哈哈一笑:“关我们什么事?事先并不知道,又不是特为给她设下圈套,我现在愁的是,锅碗都拿走了,晚上怎样煮饭吃饭?”
她钻进帐篷,抱出饼干桶,刚刚打开盖子,龙柏真抬起头:“那几个人来做什么?”
佘凌转过身去,四个男人向这边疾步而来,一色夹克衫,佘凌恍然回到一个钟头之前,娄劲飞就是这样一身装扮。
四个人来到面前,前面的男人取出证件:“国安局,有案情请配合调查。”
“与我无关!”
佘凌头发根都要竖起来。
“调查之后自然知道,请和我们走吧。”
龙柏真扑到前面:“没证据怎么能抓人呢?”
“不是抓捕,只是协助办案。”
“那不都是一样?!”
蒋缇也站在前方:“不是我们请她们来,她们自己来的,煮冬瓜我们也吃了,半点没事。”
佘凌伸出手臂,分开面前门扇一样的两个人:“我同你们去,但要带上阅读器。”
“可以。”
佘凌回身拿起阅读器。
龙柏真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我去找政委。”
佘凌晃了晃头,笑道:“没有用的,只怕他也帮不了我们,本来也并没做有什么,何必白白麻烦别人?妈,你放心,想来没事。”
阅读器在胸前微微摇了摇。
龙柏真盯着淡绿色的平板,手稍稍松了。
佘凌抽出衣袖,走向那四个严肃戒备的人。
竹丹在后面喊:“凌姨,你一定要回来啊!不然,我要去救你。”
红茶在她脚边汪汪直叫。
佘凌转过朝她笑了笑,“风萧萧兮易水寒,阿姨一去兮不复还”。
半个多钟头之后,佘凌坐在一间办公室内,望向桌子对面:“楚科长。”
楚丽钦点点头:“佘凌,我们又见面。你也知道,今天发生了严重事件,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要认真回答。今天邵专员去你那里,事先有没有人通知消息?”
“没有,她们是突然到的。”
“留下专员吃午饭,是什么原因?”
“正常的社交礼仪,我也没指望她们会答应的。”
“为什么吃煮冬瓜?”
“最近就这个便宜。冬瓜是否有问题,化验就可以知道。话说那位邵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楚丽钦抿了抿嘴唇:“正在急救。当时根据什么判断她是过敏?”
“见到不止一次了,花生酱过敏,香菜过敏,有人对桃子都过敏——当时不知道那是桃子的果酱——都是类似的症状。”
楚丽钦点点头:“是否知道邵专员的身份?”
“虽然不明确了解,但应该是很高层的人吧?”
楚丽钦目光平静:“是的。之前有无任何渠道,得知专员将来访的消息?”
佘凌:循环提问,是吧?与之前那次一模一样,同样的问题转圈问。
“能不能换何警官来说话?”
“你暂时见不到她。”
另外一间办公室中,何剑玉正整理桌面,忽然间门敲响,她说了一声:“请进。”
房门推开,一个高挑的男人走进来:“何警官,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何剑玉抬起头:“中校,你也知道了?”
康绍光点头:“军情局与国安局现在联合调查。当时怎样情况?”
“午饭时发作病情,压缩饼干是我带的,本来没有想在外面吃饭,是预备专员突发低血糖,佘凌煮了冬瓜,七个人吃,只有专员有事,佘凌判断是过敏,当时注射了胰岛素。”
康绍光顿时一阵冷风吹在身上:“人用胰岛素,还是兽用?”
“当然是人体适用药剂,现场急救之后,专员情况有所缓解。”
何剑玉两只眼睛睁圆,直直地望向康绍光。
康绍光抬起右手搓了一下脸:“我的想象力有点夸张。”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脸皮上一粒一粒。
真的不能全怪自己,佘凌大姐太过天马行空,十年文物药如同幽灵,萦回在自己的梦境。
“收拾个人物品,要去哪里?或许我问得太冒昧。”
“没什么,出了这样大的事故,暂时停职,也是应该承担的责任,我现在回宿舍。”
两个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康绍光目送何剑玉远去,转头就去找楚丽钦,进门便看到侦讯席上坐着一个人——佘凌。
佘凌转头也望向他,肩膀登时垮下来,腰也瞬间下塌。
康绍光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就是这个姿势,标准的佘凌体,那一回在c区,自己就是根据这个体态,认出了阿姨。
唔,又把腰杆挺起来了,还冲着自己呲牙乐,确实是阿姨的风格,触底反弹。
隧道之中,何剑玉的脚步声孤独地回荡,虽然旁边有人经过,却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
前方办公室挂着信息科的牌子,何剑玉本来已经走过去,忽然顿住脚,转头又折了回来,推开门进去。
“奇怪,这指纹锁我怎么就是打不开?”
一个男子埋着头,咬牙切齿。
“小马,怎么样?”
男子抬起头来:“队长,好怪,这个阅读器,我无论如何刷不开,‘万能指纹’虽然不是真的万能,也有七成把握,更何况我们是国安,不是普通黑客,居然半个钟头打不开。”
何剑玉忍不住笑出来:“或者拿去给她自己开。”
马南星叹一口气:“实在不成,只好那样。怎么这么严密?那一次跨国电信诈骗,我都搞定了笔电,一个阅读器,配这么严格的身份验证。不行,我不认输,决不能栽在这上面。”
何剑玉看着他又垂下头去,拧着眉毛努着嘴,和那一个阅读器较劲,笑了笑,起身离去。
这一个下午,佘凌头昏脑胀,足足四五个钟头,面前讯问人换来换去,一会儿是楚丽钦,一会儿是康绍光。
一种感觉从体内升起,越来越强烈,饿啊。
午餐只吃了一半,又是这样高强度的脑力劳动,急需补充能量。
于是她抬起头来:“中校,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康绍光看一下表:“六点半,晚饭时间。”
按一下铃:“送饭。”
几分钟后,两个托盘送进来,佘凌与康绍光对坐吃饭。
吃了几口,康绍光抬起头,望着佘凌微微一笑,口气居然很温和:“有什么感觉?”
佘凌用筷子戳着托盘里的食物:“二进宫伙食差多了。”
想一想自己第一次进国安局,吃的是怎样的盒饭?菜谱已经模糊,但味道异常鲜明。
经典的苍蝇馆子,虽然母亲总嫌不卫生,自己却蛮喜欢吃,鱼香肉丝、蒜泥白肉、麻婆豆腐,菜式简单,味道浓郁,哪怕整天用脑,胃口不大,面对这样滋味厚重的菜,也可以吃下好大一碗饭。
不是很复杂的美味,算是高级一点的家常菜,让人流连不去的,是店里那种氛围,二三十人挤在一起,流着汗,要找个空位都难,哪怕是再冷清的人,面对眼前的人头攒动,吵吵嚷嚷,血液也不由得要升温吧?人间烟火终究比超离凡俗有温度得多。
再看现在吃的什么?末日食堂,菜盘里的白菜马铃薯,苍白贫血,很渴望色彩强烈的菜,红烧的,茄汁的,让胃口和精神燃烧起来。
康绍光看着她:我想要麻辣的。
红油辣子都是周末加餐。
有限的种植面积,宝贵的光照和水,优先安排大产量作物。
阿姨这一篇小作文,勾起了自己的末世乡愁。
反侦讯能力真不错。
晚上九点多,康绍光回去宿舍,远远的便看见门前站着两个人:“老邱!啊,盛政委,来了多久?”
盛忠泉:“不很久。”
邱定国道:“等了大半个钟头,忠泉有急事找。”
康绍光脑子一转:“进来说。”
打开门来,三个人进入房间,康绍光反手关门:“佘凌正在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