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冬，虽然这浪漫的小岛四季常青，但已是夏历年尾，白立德注目向路边望去，树木的绿色失去夏日的水润，显得有些干枯了，绿得僵硬。
视线再一移动，墙面上几颗弹孔，他伸手轻轻抚摸。
万晓冬道:“9月里居然五十几个人潜入，一年里不曾有过的规模，电网那边虽然时常发生激战，但那些人很少能突入岛上来，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四个月，大家仍然不安。”
白立德冷笑一声:“五十七个人被击毙，这样数目就很惊讶吗？只怕相比较以后，还是小意思。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万晓冬连连摆手:“在外面不要讲这样的话，不小心给人听到，会更紧张。如今东周列国，豪强争霸，千万要小心应付。啊，剑玉，前面是你住的地方。”
何剑玉抬眼遥望，微微地笑:“是的。”
大门外，几个人正在忙碌:“贴起来，贴起来。”
一个人蹬着折叠梯，将一条长长的红对联贴在左边门扇。
白立德眯起眼睛:“仿佛佘小姐。”
何剑玉点头:“是她。”
贴完对联，梯子挪到一边，一个小姑娘赶着一头猪进门。
白立德紧盯着那只脚步明显沉重的猪，忽然转过头来，两道目光钉子般射在何剑玉脸上:“何警官，我越来越好奇，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做安保这份工作？”
何剑玉眼前掠过佘凌的脸，那一次大家谈天，说到打工的原因，阿姨是怎样讲？
“融入社会。”
白立德点点头:“我想也是这个缘故。”
越走越近，他高高挥手:“佘小姐。”
佘凌转过身来，笑容瞬间僵硬:“白先生，万太太，我今天请过假的。”
好倒霉，摸鱼被抓，下午回去，务必告诉兰藻，记考勤。
白立德:……
第二天，1月22日，蛇灵中午12点把垃圾车送到后勤，绕到前面办公处，匆匆打卡:“除夕团聚。”
贺兰藻:“吉祥如意。”
杜春山慢慢从办公室里出来:“好好过年，留心安全。”
佘凌转过头来:“主任，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杜春山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笑，点点头:“还好，颜医生技术很高。”
那一场夜袭，偏偏自己倒霉，暴徒破窗而入，一颗子弹打到自己肝脾破裂，事情平息之后，送入医院，老婆抱着自己的头大叫:“我们认得颜医生。”
果然便是颜水晶主治医，普外科出身，腹部手术更加熟练，一日三遍查房。
病友问:“你家亲戚？”
自己摇头:“同事关系。”
招了这一位阿姨进来，果然有用。
况且蛇灵本身也够情意，到医院来看望，提了十只鸡蛋。
百鸟园一场传染病，鸡死了大半，连鸭子也有死亡，岛上蛋类价格一直昂贵。
想到这里，杜春山随口一问:“年夜饭吃什么？”
佘凌乐道:“石斑。”
杜春山愣愣看着她:“佩服你有勇气。”
冒死吃河豚，也难怪能发家。
6个钟头后，面对餐桌上的清炖羊肉，白立德问:“何警官，旅社那边夜宴什么菜单？”
何剑玉一笑:“之前计划吃海胆。”
白立德一拍大腿:“海胆刺身是最好的，其次蒸蛋。”
万晓冬看他一眼:“你总爱开玩笑。剑玉，你为了我们，今晚不能回去团聚。”
何剑玉道:“这是我的职责。”
家宴结束后，已经是夜晚8点。
卧室里，万晓冬皱眉道:“她们年夜饭菜谱，并不关我们的事。”
白立德笑一笑:“我晓得你的意思。并不是岔民窟出身，对饮食有特别的嗜好，只是向来对于别人的权利，少有羡慕，青旅那一批人，风格另类。”
大口吃海鲜，休养者血检结果，大半年居然并没有恶化，反而逐渐好转。
自从末日避难小岛，自己便再没有吃过海鲜，海底世界可食用咸水鱼，当做福利配发给员工，自己吃海产，向来要求远洋自然游弋，自由自在生长的蓝鳍金枪鱼才最鲜活美味。
如今想养海鱼都难。
台岛可以搞陆地海产养殖，鼓浪屿不行，海水已经不敢用，哪怕是远海，只怕也找不到优质水源，况且没有船去运水；想要人工调配盐水，却要精准控制比例，又要过滤、脱氯、生化处理。
海洋中天然存在的基本物质，用人力来制造，要耗费如此巨大的精力。
所以海洋馆只能关闭。
这种情况下，大口吃海鲜就是特权。
佘凌那一队人，在资源与权力上，处处与自己天壤之别，但却可以大口吃海胆，这是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12月底化验，海洋生物放射性依然超标。
旅馆大堂内，佘凌满足地抚摸着肚皮，石斑名不虚传，肉质豆腐般细嫩，只蒸了10分钟便出锅，再蒸久一点，便会老了。
庄崖歪在沙发另一边:“这样鲜美的老鼠斑，无论怎样，也值得吃一次。”
娄劲飞抿着嘴乐:“纯野生，不在这种时候，吃不到的。”
特别贵。
大战之前，调查一位省级干部，宴席上出示证件，对方真挺镇定，冲着自己和处长乐:“国安的同志，请坐，尝一尝野生老鼠斑，1000元一斤，是我自己掏腰包。”
处长摆手:“不必了，现在就请同我们走。”
今天终于尝到石斑，与黑鲈鱼果然不同，差不多一年时间，每天吃清蒸鱼，以自己这样顽强的性格，也吃到有点发腻，但石斑不一样，哪怕连续吃一个月，只用清蒸的手法烹调，有滋有味。
佘凌噗嗤一乐:“明天瞧一瞧，有没有黑鲷鱼？”
15个水晶一斤，虽然比不得老鼠斑，但也是不错的，石斑确实好吃，自己也巴不得天天吃，唯一缺点就是贵，自己选的最高品质级别，一斤150水晶，这一条鱼四斤，所以今天下午，自己疯狂翻小说，连同明天半日假期，务必把年夜饭费用补回来。
蒋缇和丁风声音响亮地说着话，佘凌一只眼睛瞄着书页，另一只眼睛看着大家，和其她人一样，时不时聊两句，场面居然热热闹闹。
欧倩莲抬头看看挂钟:“要守岁吗？”
龙柏真站起身:“已经10点，我要睡了，你们聊。”
庄崖打个哈欠:“我也想睡了。”
颜水晶:“早一点休息，有利于保健养生。”
娄劲飞笑道:“听医生的话。”
佘凌躺在床上，闭着眼，脑子里许多条东星斑、老鼠斑、红斑游来游去。
又是鞭炮声，如此密集，仿佛回到小时候，除夕午夜，大家燃放鞭炮，到处都是爆炸声。
一只手在推自己:“阿姨，快起床，敌袭。”
佘凌揉着眼睛，叹一口气:“又有人溜进来了么？倘若再翻墙进来，一枪一个。”
娄劲飞声音绷紧一线:“对方大举入侵，我们只剩6颗子弹。”
佘凌瞬间清醒，翻身爬起来:“守得住吗？要不要找船？”
“观察一下情况，我们没有后备基地可以选择。”
黑暗之中，打开大堂的门，佘凌登时眯起眼睛:“怎么这么亮？”
一道道光柱纵横交错。
忽然“啪”地一声响，一颗照明弹升上天空。
龙柏真手握电筒:“亏了我们不敢开灯。”
蒋缇轻轻拉开院门，娄劲飞握住手枪，凑近门缝边。
外面一声男人的呼唤:“开门做什么？快回去，危险。”
狼犬拼命吠叫。
佘凌站在娄劲飞身后，叫道:“刘队长吗？外面现在怎么样？”
“匪帮从四面八方来，有土匪也有海盗，海面上都是船。”
佘凌与母亲对视一眼，要偷溜很难。
枪声从凌晨1点，一直持续到清早6点，终于逐渐平息，凶猛的狗叫声也不再能听到，几十个人背着背包，循着山路往上走。
竹丹紧紧抱住红茶，把它的头蒙在自己羽绒服里:“嘘，你千万别叫。”
前方忽然又是一阵枪声:“全都不许动！”
人群“轰”的一声散开，佘凌紧紧拉住母亲，另一边还有一个人，弓着腰钻进树林。
当周围再次安静，佘凌一看，灌木丛中只剩下自己与母亲，还有娄劲飞。
“其她人去了哪里？”
娄劲飞放开龙柏真的手臂，抹一把脸:“岛上的防御已经彻底击破，希望大家躲藏好，等劫匪撤退，再做转移。”
龙柏真颤颤巍巍:“总之这个地方是不能待了。”
“哦，不要这样对待我们。”
树林外小路上，几个面孔粗犷的男人，挥舞手中的自动步枪，押解一队人下山去，欧倩莲虚弱的恳求声传进耳中。
佘凌屏住呼吸，几分钟后，那一队人去远了。
“她们会怎么样？”佘凌低声问。
娄劲飞摆了摆手。
于是不再有人说话。
又过半个钟头，不断有熟悉的人成为囚犯，被人驱赶下山。
当周围终于安静，足足10分钟，没有经过一个人，佘凌稍稍透出一口气:“没有见到蒋缇、竹丹和水晶。”
娄劲飞道:“大概逃过去了。”
树丛中窸窸窣窣:“劲飞、阿姨，你们在吗？”
佘凌一颗心狂跳:“我们在这里。”
枝条间露出何剑玉的脸，看到她们三人，何剑玉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你们。已经安排下船，等这里平静些，我们就乘船离开，最迟坚持到今天晚上，他们不会在这过夜。”
娄劲飞问:“怎么找来这里？”
“看到欧老师那一队人。”
佘凌问:“先生太太呢？”
“都已经走了。现在保持安静。”
又过20分钟，漫长的20分钟，佘凌正想问:“什么时候可以走？”
后方忽然有人叫道:“你们几个，站起来！”
娄劲飞左手向下按，“嘘”，右手将枪塞进身前的灌木。
三个人一动不动。
脚步声靠近两步:“就是你们，黑色羽绒服，蓝色登山包，再不出来就开枪。”
佘凌叹一口气，站了起来，转过身，四只黑洞洞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