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没有沉不了的船
“火！火！”
“快逃啊！”
警报尖锐，前后左右都是狂乱的呼喊，声波汇成猛烈的浪潮，仿佛要将人淹没。
站在护士站门前，佘凌瞬间有一股冲动，想要抬起手，掩住耳朵。
“怎么回事？”
“起初以为是地震，后来说是实验室事故。没时间了，快来撤离病人。”
两个人飞快赶往病室，走廊里，护士们搀扶着病人，正向外走，狄令艳站在路口，左手挥动一面红色三角旗，右手拿着扩音器:“安全通道往这边，救护车在门口等。”
病房里，一个瘦削的老妇人躺在床上:“我的腰……”
佘凌飞快看一眼床头挂牌，腰椎压缩性骨折。
颜水晶转身折回门口:“转运床？！”
佘凌跑进洗手间:“先用轮椅。阿姨，有护腰吗？”
“刚进来，正说要买。”
佘凌一拍大腿，又跑回洗手间，反锁了门，几秒钟后冲出来:“阿姨，围上这个。”
与颜水晶一起，固定了阿姨的腰部，扶她坐上轮椅，颜水晶道:“你送阿姨出去。”
转头要去隔壁病房。
佘凌一把拉住她:“我们两个最好别分开。”
阿姨连连点头:“是啊，不要分开，不要分开。”
颜水晶脑子一转，到救护车那里，搀扶阿姨，两个人搭手比较方便，便扶住轮椅另一边:“快走！”
医院门前，四辆救护车已经发动，接连开了出去，第五辆车，也是最后一辆，正要关门，佘凌与颜水晶大叫:“等一等！”
侧门前，一个女子朝里面叫:“再等一下，坐轮椅的。”
转过头来朝向另外几个人:“你们等一等，马上有电动车，救护车优先搭载重病人。”
来到车身前，佘凌对门口的女子道:“冠英，你在这里。”
冠英点点头:“维持秩序，车不够用。”
颜水晶探头朝里一看，转头对老妇人说:“里面已经坐满了，不好用担架，你能走吗？”
阿姨点头:“行。”
佘凌两手托在她腋下，一用力:“坚持住！”
与颜水晶将她扶起来，一步步送入车内，核定载员7人，此时十二三个病患，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阿姨，先坐在地上，靠在这里。各位，这位阿姨腰椎骨折，拜托帮忙照应一下。”
稀稀落落的答应声。
一个男人嘀咕:“我们也是病人，刚做了胃切除手术。”
老妇人一把拉住佘凌的手:“你们要走吗？”
佘凌说:“车里挤不下。”
“你们推着我，到哪里都行。”
颜水晶道:“阿姨，不要担心，到外面就有救护人员，我们还要转移其她病人。”
跳下救护车，一辆电动车“喀”地刹住闸，驾驶位的女人猛挥手:“快上车！”
路边七八个病人挤上了车。
前方救护车滑动关闭了门，缓缓启动，开了出去。
佘凌吸了两下鼻子:“有烟气的味道。”
冠英说:“火烧过来了。”
颜水晶一拉佘凌:“我们赶快！”
刚刚跑出两步，旁边一只手拉住佘凌:“阿姨，医院里还有多少病人？”
佘凌转头:“何警官，你怎么在这里？”
何剑玉道:“协助撤退。”
佘凌伸手一指:“还有好多，你看。”
何剑玉抬起头，前方医院门口，连续不断涌出的病人。
“为什么不能灭火？”
推着转运轮床向外跑，佘凌叫着问。
这已经是第三次，火焰越来越近，周围温度迅速升高。
何剑玉扶着轮床另一边:“温度太高，灭不了。”
“有多少度？”
“最高值八十亿度，现在不知道，但核心区降温没有那么快，应该还有几千度。”
“几千度？太阳表面不过五千度，所以是造了个太阳在这里面？”
“差不多吧，你这一阵看什么书？”
“《一个人的星际漫游》，回头拷给你看。”
“不用了。”
前方卡车后门打开，一个人站在车上，拼命招手:“快！快！”
轮床“咔”地停下，何剑玉站在病人头后方，两手扯起下面的床单，佘凌和颜水晶一左一右，紧抓住床单的两角，“一二三！”
便将肥胖的老汉抬了起来，沿着踏板，走上车厢。
冠英从旁边，抬起老汉的腰部。
将老男人放在车内，冠英喘一口气:“还有人吗？”
佘凌抹一下额头:“重病患差不多了。”
何剑玉掀掉踏板，拉好车厢后栏。
驾驶室探出一颗头，扭转脖颈，拼命回望，佘凌伸出手臂，拍着车身，冲她高声道:“开车！”
卡车轰鸣着发动，猛地窜了出去，何剑玉倚着后车栏，默默向后望，百米外一片红光。
佘凌坐在车板上，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发软，骨骼肌肉仿佛马上要解体，此时此刻，真想摊成一堆烂泥。
好累呀，快加速，快加速，离开基地，就可以放松。
她闭上双眼，默默祷告，陡然身体剧烈一晃，向左前方倒去:“哎呀！为什么急刹车？”
颜水晶抬手指向前方:“那道门关了！”
佘凌转过头，一道巨大的闸门从空中飞降，闪电般落下来，底部砸在地面，发出雷鸣般的声音，仿佛能看到尘土腾起。
冠英尖叫起来:“怎么回事？”
何剑玉道:“安全措施，火速太快，马上就要延烧出本区。”
佘凌瞪大眼睛:“所以就把我们封在这里？”
视线调转，赤色的火龙在隧道内翻腾滚涌，昏暗中，原本晃动奔跑的身影迅速消失，惨烈的呼叫刺穿耳膜，钻入大脑。
佘凌心脏一阵麻痹，几秒钟，只要几秒钟，自己便也要烧焦。
卡车猛地掉头，朝旁边一条岔路狂奔，喇叭声尖锐响起，如同北风不停歇地呼啸。
佘凌转头望向何剑玉:“现在是往哪边开？”
何剑玉眯起眼睛，仔细看向路边标志:“F区，前边有一道安全门。快加速，安全门要关闭！”
车身仿佛顿了一下，然后如炮弹般发射出去，就在她们刚刚通过，一道闸门紧贴车尾，坠落地面，隔断了后面的哭号声。
佘凌呼出一口气，暂时安全了，没有余力为其她人悲伤。
何剑玉皱眉，挤到前边，拍着车身，探头向下大喊:“快点开！那一道安全门很薄，挡不住高温火焰。”
佘凌转头望向后面，那一道白色的金属门渐渐变红。
火焰，火焰，处处都是火焰。
何剑玉趴在前面，探出半个身体，和司机大声说着话:“试试往c区那边开。”
司机不知答了一句什么，何剑玉转过头来，佘凌看见她的脸黑了。
“怎么回事？”
“快没油了。”
车里的人骚动起来:
“怎么办？要死在这里吗？”
“活活烧死很痛苦的，不如现在就给我一枪。”
“有氢化钾吗？我想安乐死。”
佘凌:还真的有，此时当众兑换物资，不担心暴露。
冠英拼命向四处看:“这个地方我有点熟，一直往那边，通向的是……”
何剑玉叫道:“竖井！”
她猛拍车身:“快，往那边，我们走竖井。”
“到了那里怎么办？有梯子吗？”颜水晶问。
何剑玉头也不回:“呼叫支援。”
佘凌:如果大家都忙着逃亡呢？
听口气是没有梯子。
攀爬这样的百米竖井，末世文中的解决办法，用吸盘爬墙工具，或者自己可以问问小智，她口袋里该有这种产品。
隧道越来越窄，烟气弥漫，大家抛掉卡车，抬着病人，赶往竖井。
竖井中风声呼啸，将老男人放在地面，颜水晶重重喘气:“这样巨大的通风口，不可能隔绝病毒。”
何剑玉打开对讲机急促呼叫:“邻近各单位，邻近各单位，二十名医务人员，被困二十六号竖井。”
冠英紧蹙眉心:“没人理吗？”
佘凌说:“或者我们给你找一副攀爬工具，你先上去，找一条绳子……”
女司机一张脸如同冰柱一样挂下来:“来不及了，你听，火浪的声音，几分钟就到。”
颜水晶仰起头:“现在，除非我们能像鸟儿一样飞上去。”
鸟儿……飞……
佘凌猛然站起，撒腿向隧道中跑去。
颜水晶高声问:“凌姐，你去哪里？”
“不用管我，我不会坐以待毙。”
颜水晶正要追过去，何剑玉拉住了她:“帮我继续呼叫，我试试能不能爬上去。”
两分钟之后，辘辘的车轮声，佘凌拉着一辆拖车飞跑进来:“谁会用热气球？不会也没关系，这里有一本使用手册。”
何剑玉立刻从一米多的高度跳下:“先都坐进去，点火，操作方法等下再看，火在竖井里，烧得很快的。”
场地之中，人们如同从黑冰中解冻，兴奋希冀的气息弥漫:“快上船，快上飞船！”
老男人躺在地上:“啊啊哦哦。”
四格吊篮内站满了人，气球原本就固定在吊篮上，佘凌按动开关，“蓬”一声点着了火。
气球迅速膨胀，吊篮晃动两下，脱离地面，开始爬升。
火焰从竖井口扑入，沿着墙面延烧。
颜水晶两手紧抓吊篮的边缘:“怎么这样慢？快一点！快一点！”
佘凌两眼紧盯下方的火光:“大约有些超重，核定载员十八人，我们这里有……”
“二十三个。”
何剑玉和冠英同时说。
热气球终于加速，仿佛一个人在奔跑。
“我觉得脚底有点热，咳咳咳。”一位老阿姨掩着口鼻说。
佘凌道:“没关系，用的是防火材料，应该很快就会脱离火舌……好了，我们出来了，现在拉开距离。”
热气球从竖井口腾出，越升越高，火苗猎猎向上方空虚地舔着，伸展向周围的防火带。
吊篮中一时静悄悄，能站立的人，都向下面望。
竖井中盘旋的橙色火龙映在佘凌瞳孔，它仿佛正在极力挣脱出来，燃烧整个世界。
基地的大门中，还有人向外逃出。
佘凌轻声说:“没有翻不了的山，也没有沉不了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