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金风玉露一张聘书
“做好了，看我的花盆。”
最后一圈胶带封牢，佘凌“啪啪”拍两下手，提起来，拎在空中，转左边，又转右边，眉梢挑得越来越高。
蒋缇笑道:“凌姐的手工技巧，越来越高，整整齐齐，不漏缝，托着盆底搬来搬去，应该不会漏。”
娄劲飞也笑:“幸亏阿姨想得出来，用纸做花盆，这便可以种菜。”
佘凌咯咯地乐:“幸亏我爱看小说，全球大地震，报纸糊的种菜盆歪倒在脚边。”
当天夜里，阿斯玛就开启了空间，星光之下，一片废弃的城墙。
穆清泉从隔帘那边探头看了一眼:“从前有人用矿泉水瓶试着种过，好容易找来的种子，但营地里土太糟糕，千百人踩踏，又干又硬，没有养分，哪怕每天浇水，那上海青也长得好像一条棉线，根本不能吃，丢掉了。我们什么办法都想过了。”
佘凌:好打脸的末世文女主，原来自己灵机一动的主意，早就给人家想到过。
何剑玉望着她:阿姨，我看你这次怎么办？
“我也想过的，可以制做农家肥，或者托人在外面挖一点土。”
穆清泉:“挖土也要钱，台北寸土寸金，我说的是‘土壤’。”
不是建筑用地，虽然这边的宅基地也紧张。
并非所有的泥土，都可以叫作土壤，那些几十年熏染汽车尾气，又或者给人的脚踩得结结实实，不留一点缝隙，不是土壤，只是土，失去生命的土壤遗骸。
蒋缇道:“即使天气再热一点，要发酵绿肥，至少也得一个月，小青菜一个月已经成熟，或者三十天后我们再种。”
佘凌叹一口气:我知道，马上种菜，肥料时间上来不及。
末世生存四年，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种田文写手，种植过程只会在电脑上写，仙女山一年历练，沤肥、播种、松土、除草，全套流程都能操作。
在营地边缘，可以找到一些野草，自制绿肥，自己完全能够动手，只是需要时间，起码要两个月，才能吃到自己种的蔬菜。
她脑子飞快地转:“不如我们来种蘑菇？我听说平菇长得最快，哎，当初该问一下乐天，究竟是怎样种蘑菇？”
穆清泉本来已经转身回去，又探出头来:“当年下雨之后，草地上长出一些蘑菇，那时候营地里还有些草，有人采了蘑菇，挖耳勺用开水烫过，另一头有个圆环，刮孢子，想方设法找了些树枝、稻草，磨碎了做成培养基，只收了几次，就放弃了，培养基材料也贵，连玉米芯都是宝贝的。我们在这里四年，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
佘凌捂脸:“好了，我知道了，你不必再强调。”
真丢脸。
金手指女主，关键时刻大显身手的情节，为什么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其实可以不必临时赶制有机肥，世界上是有“植物营养液”这种快餐，但问题是，自己要怎么拿出来？
佘凌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蒋缇拿起阅读器:“你的书。”
佘凌摆手:“去找一点草来做绿肥，暂时不想看书。”
连听书都免了，实在闹心。
一个半钟头之后，佘凌提了一个玻璃瓶回来，瓶子里绿色的水，细碎的草叶在水中上下漂浮。
距离帐篷还有几十米，前方一个不很高的身影便叫:“凌姨，快来！等了你好久。”
“竹丹，什么事？”
“你进来就知道。”
佘凌加快脚步:“这么神秘吗？”
两分钟钻进帐篷。
“啊哟，这么多人。”
中间帘子已经掀开，差不多二十个人挤进自家的小隔间。
龙柏镇手里拿着一张纸，向她招手:“难民署的通知，有一份家政工作，问你愿不愿意去。”
三十几只眼睛齐刷刷看向佘凌。
佘凌手里的玻璃瓶差一点跌落地面，右手五根指头如同扣住天灵盖，用力抓紧，停顿一秒，弯腰放在地面。
穆清泉、祥叔等人，往两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一条路，佘凌侧着身子，挤到母亲身边，伸出手来:“快给我看看。”
一张薄薄的纸在手里轻轻抖了两下，佘凌注目看上面的字:“兹拟聘请佘凌女士担任家政一职，自九月十七日始工作，每周日休息一天，食宿由雇主承担，周薪六百元，试工期一个月。如果接受，请通过管理处回复。黄秀珠 民国一百一十八年九月十五日”
佘凌视线盯在页尾日期上，有三秒钟恍惚。
龙柏真问:“你要去吗？”
佘凌猛摇一下头:“当然要去，一定要去，我现在就去管理处。”
转身飞跑了出去。
“你好，黄秀珠女士吗？……是的，我是佘凌，我愿意去你那里工作……好的，我今天晚上就过去，稍等一下，我记下地址……好的，好的……请放心，我手头有一点台币。”
重新回到帐篷，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差不多有三十个人，一个挤一个，帐篷要爆开来。
“这份保姆的工作，你决定去做吗？”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问。
佘凌点头:“要去的。”
“还是要想一想，本地的保姆，不容易做，她们吃饭的习惯，与我们不同，我刚来这里，警卫夜班吃泡面，我问他怎么不加火腿肠和卤蛋？他瞪大眼睛看着我。”
佘凌笑道:“我到那边，问一下主人家饮食搭配。”
对方犹豫一下，终于还是说:“你考虑清楚，倘若不合适，给人家退回来，记入档案，后面主顾查看系统履历，差事不容易再找。我在这边毕竟已经两年，许多事情都晓得，倘若你推荐我，等我上了工，带东西给你。”
佘凌仔细看看她，仿佛曾经见到过，但好像并没说过话。自己来这里不过六天，又一直忙于看小说，所以附近许多人并不熟悉。
话说回来，这里的老住客，多数没有心情聊天。
佘凌咯咯笑起来:“谢谢你提醒，不过我还是决心试试，就算最终不成，也无所谓，只坐在这里等，反正等不来工作。”
对方脸色顿时沉下来。
佘凌转过头:“妈，我现在收拾东西，马上就过去。”
何剑玉站起身:“各位散一散，我们有事情要处理。”
娄劲飞也抬起手臂，做出个“请”的姿势:“有点忙，回头再聊。”
几分钟后，许多人走了出去，帘子也放下，祥叔几个人都回去。
穆清泉脚尖朝向自家那边，半个身体扭转着:“别听她说，这样的工作，几年都未必等得到，错过了难再找。”
佘凌笑着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无论如何要试一下。”
穆清泉几步绕了过去。
隔间里只剩下八个人。
韦世云道:“太好了，凌姨，不过一周，就有一份好工作，我听说有人等了几年，仍然不能去台北。”
佘凌跪坐在地上，拖过一只绿色登山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打开行李箱，翻找衬衣:“等我进了城，拍照片给你们看。”
把衬衣塞进登山包里。
蒋缇道:“不如就带这只拉杆箱去，多装一点东西。”
佘凌抬头笑道:“还不知能做多久。”
龙柏真叹一口气:“其实我也担心，你从小到大，没怎么做过饭，台北和816肯定不同。”
和仙女山就更加不同。
靠着清水煮萝卜、柴火烤土豆的手艺，只怕混不下去。
佘凌道:“回头找找台湾饮食的书，照着菜谱去做，简单的总能顶一顶。”
实在不行，小智，就靠你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妈妈你还没完全康原，不在这里照顾，总觉得不安心。”
蒋缇说:“我们会照看。如果凌姐你能带回物资来，阿姨身体会好得快些。”
何剑玉贴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黄秀珠，台大中文系教授，十四号发凤梨罐头，她也随车队来营地，和你说了几句话。如果这一位雇主黄秀珠，就是那个黄秀珠，你要入职的，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佘凌眼神悠悠投向远处:“应该就是她，难怪声音有一点熟，电话里难免有点变声，我正在想，好像在哪里听过。”
何剑玉微微一笑:“这一类人，往往在意心灵共鸣，注重思想交流，要迎合她们的价值观，但又不要显得刻意。”
娄劲飞:“要让她们感到你很真诚。阿姨，你有一种天真烂漫，假如能更加从容镇定，以你的知识水平，在她们中间，能够存在下去。”
蒋缇拿过她的牙具:“走路挺胸抬头，做事果断一些，不要让人看出你在犹豫。”
佘凌连连点头，塞进两条毛巾。
十几分钟后，日用品打成一包，佘凌提起包就要出门。
龙柏真拉住她:“什么时候回来？”
“或者二十三号上午，或者明后天就再见面。”
看人家对我的感觉如何，倘若到了那里，就嫌笨手笨脚，一两天就给打发回来。
那样就很快要再见到大家。
“吃了午饭再去。”
佘凌摇头:“吃不下，心里有团火在烧。”
门帘掀开，一个男人探头进来:“凌姐，恭喜恭喜！要换台币吗？去台北，车票单程一百，一个人在外面，手头要宽裕些，换三四百怎么样？给我看看你的药箱。”
何剑玉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子:“不必了。阿姨，这里有五百元台币，够你往返，如果中间有事情，打街边电话到营地，管理处号码在这里，最好也记在阅读器里，多留一份备份。”
佘凌接过半张纸片，取出阅读器念道:“营地电话:02-。”
记事本上飞快显示一串字。
娄劲飞道:“这边把‘花生’叫做‘土豆’，烧菜的时候留神。”
将阅读器塞进挎包。
“记得了，倘若说是‘马铃薯’，我再削土豆皮。现在我要走了。”
何剑玉手掌“啪”地一下拍在帆布背包上:“阿姨，出发。”
佘凌感到自己像一枚火箭弹般，给她发射出去。
龙柏真在后面叫:“能做就做，做不了就回来。”
佘凌咬牙:“我一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