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路上，一个人影挥动着一把大大的扫帚。
“刷。”
林氏鱼丸。
“刷刷。”
荣记沙茶面。
“刷刷刷。”
张三疯奶茶铺。
“刷刷刷刷。”
赵小姐的店。
佘凌暂时停下脚步，转头望去，门前的花已经干枯，大朵艳粉色，仿佛是百合，窗玻璃上落满灰尘，挂着的几个木牌牌，本来是原木色，此时一片灰暗。
很精致的一家小店，将玻璃上的灰尘擦掉一块，巴在门前向里面望，红色的沙发，红色的墙面，墙上挂着许多瓷器。
对于甜点，自己不是非常有兴趣，但氛围很喜欢，此时里面空无一人，倘若不是锁了门，其实很可以进去坐一坐，细细体味这荒凉的华丽。
整条街都极具末世情调，现成的废土片背景。
空旷安静，一个被废弃的地方。
拖着大扫帚，佘凌回到路上，继续扫着地面的落叶。
从早上到现在，整整一个钟头，巡逻队之外，只看到五个人。
大家现在，都不爱逛商业街。
“自从住进山里，就实现了花椒自由。我家花椒用量极大，不只是烹调，自从4年前栽种的花椒树成熟之后，便再不必买樟脑，白纱布包裹几十颗红花椒，放在衣柜里，或者米缸中，就不会生虫……”
口袋里的阅读器兀自念着，轻缓柔和。
“啊，我也好想要花椒树。”
毕竟在重庆住了20年，虽然仍不很能吃辣，但培养了对花椒的嗜好。
辣不是重点，关键在于那一股麻香，自己极爱花椒油，无论冷盘热炒，总爱滴几滴，味道立刻便不同。
一个上午，扫完了整条街，计步器里程数，2.3km。
不算很长，但也不短。
下午还要去扫那一条小巷。
关掉听读，看一眼账户，佘凌从垃圾车把手上取下背包，打开来，提出一个保温饭盒，拧开盖子，牡蛎炒饭。
坐在台阶上，背靠蛋满灌店，佘凌举起水壶，喝了两口水，便大口吞饭，两眼望向天空，一丝丝云缓缓流动。
“咪！”
佘凌猛回头:“是谁？”
下一秒松一口气:“原来是你。”
一只黑猫，没有一根杂色毛，尾巴在身后高高竖起，左右摇摆，仿佛旗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犀利地盯着自己。
佘凌拍了拍头，真容易受惊吓，早知就该听母亲的话，带红茶过来。
起码做个预警。
秋河大姐说:“在岛内尽管放心，如今没了游客，本地居民少，上一次统计，不过一万三千人，其中一千是保安，每天一遍一遍巡逻，5年少有恶性案件，最大的威胁来自外部。”
确实，自己一个上午，就看到两次巡逻队，带着警犬，从这一条只有树叶的荒街穿行而过，非常严肃，招呼都不打。
本来应该没有危险，但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头，不知什么缘故，忽然便一阵莫名心慌，总觉得路边会窜出来什么。
蓦然便想到这些年，读过与写过的网文，随身空间，女主一个人在里面，仿佛从不见孤独恐慌。
或许在那样地方，确实少有危险，只要没有野兽。
又看向猫。
佘凌笑一笑:“放心，我没有打算侵占你的地盘。”
所以不必像这样，仿佛宣誓一般。
15分钟吃完午餐，佘凌收好餐具，打开阅读器，这个时候好该看一部小说。
《再生缘之一代柴女》，与自己的笔名只差一个字，因此点燃了兴趣。
开篇现代白领孟丽刚刚穿越孟丽君，便面对刘奎璧逼婚。
面对劝婚的韩夫人，孟丽:原着剧情我知道的，刚看完电视剧，顺便撸了一把书。
弹词之中，是苏映雪代嫁，对于原本的女主，这大约没有什么不妥，毕竟刘奎璧是贵族子弟，苏映雪家境贫寒，处于社会下层，原本的志愿，是给小姐当陪嫁的妾室，如今可以做正妻。
但孟丽知道，苏映雪并不愿意，差一点闹出人命，侥幸不死，纯属偶然。
如今既然是自己，怎么能干这种事？
孟丽咬一咬牙，我顶上吧。
“啾啾，啾啾啾。”
佘凌看一眼时间，午后一点。
她关掉闹钟，站起身:“开工。”
转过头来，那只黑猫远远地看着自己。
佘凌脑中“当”地一声响，难怪路上会有便便。
傍晚，佘凌推着自行车，进入庭院大门，看一眼手表:“五点十三分。”
蒋缇道:“倒是还快。”
佘凌:“我早上骑到后勤，只用5分钟，转个弯就是龙头路。”
蒋缇笑道:“怎么回来这样慢？”
“扫了一天街，没力气。”
竹丹跑来:“凌姨，我扶你上楼。”
进入房间。
娄劲飞上下看她两眼，便笑道:“阿姨好累了。”
佘凌:“一天站了8个小时，好在还能走一下，不然两条腿硬到不能动。”
娄劲飞眯起眼睛:“时不时去一下洗手间，坐便盖放下来，便是一张板凳。阿姨还负责一条小巷，那里行人更少，岛内摄像头多数安装在路口，阿姨找一个凹进比较深的地方，确定没有摄像头，便可以用作休息点。巡逻队路线时间固定，记得每天大致时刻，设好闹钟，到时间就起来工作。”
佘凌双眼发直:“劲飞，原来你这样会摸鱼。”
太专业了。
娄劲飞两个眼角弯下来:“每天三个红薯，这样的劳动量，已经很对得住。况且现在没有游客，一天扫过一遍，足够干净，其实留几片落叶在地上，倒更有情调。”
佘凌哈哈地笑:“是的，我也这样想。如果真的一片叶子也没有，总觉得干净过了头，冷冰冰没有生活气息。”
第二天，3月20号。
佘凌一边听书，一边扫地，转过头来，那一只黑猫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个小时后，12点，坐下来打开饭盒盖，蛏子烩饭，大大舀了一勺，送进口中，抬眼看去，黑猫直勾勾盯着自己。
“嘿，你的家在哪里？”
黑猫转过身，飞快窜进巷子里去。
休息时间总是分外短暂，饭后倚在柱子上，悠闲地捧起阅读器，仿佛只3分钟，便又听到开工的铃声。
佘凌收起阅读器，伸个懒腰，站起身，拿起大扫帚，推车走进小巷。
前方远远望见黑猫。
一下一下扫着地，越来越近，猫向旁边一跳，一头撞开门下方一块活动木板，钻了进去。
佘凌把扫帚靠在垃圾车上，跟过去，仰头看，是一间茶社，推一下门，严密地锁住，门窗上一层灰尘。
抬手擦两下玻璃窗，眼睛贴近，向里面望去，只有桌椅，不见人。
佘凌叹一口气:“真可惜，书架上满满的书。如果能开门，每天在这里休息一阵倒好。”
眨一眨眼，黑猫出现，猛一窜，跳上书架，身子缩在空隙之间，旁边一本书忽然倒下，压在它的身上，它扬头尖叫一声，头上的毛都炸起来，飞跃下去，一溜烟绕到架子后面，不见了。
3月21号，午间，仿佛幽灵一般，那只猫又出现，这一次靠得又近了些，锥尖般的眼神盯着佘凌手中的饭盒。
佘凌朝它笑一笑:“就知道你会来。”
打开身边背包，取出一个圆圆的小饭盒，打开来，放在地面，慢慢推向前去。
重新坐在台阶上，继续吃自己的饭，清蒸鲈鱼。
吃完饭，又读书。
陈端生忙完一天的家务，深夜提起笔，望着面前的文稿，一篇篇都仿佛改变了样貌。
忆起昨夜的梦境，孟丽君痛骂刘奎璧，跃入江水，开启了神仙宝贝，进入一个陌生世界，神仙列出两个选择:
一，豪华庄园；
二，竹篱茅舍，但可以满足一个心愿。
孟丽君毫不犹豫，选择第二个。
荣兰居然也赞成:“反正只我们两个人，那一大片园子，池塘假山，小姐又是金莲，打理不得。倒不如要这几间草屋，小姐换得一双大脚，走路方便。”
陈端生笔杆抵住额角:好乱，完全没按我想的故事来。
佘凌哈哈地笑。
铃声响起，午休结束，站起身看向小食盒，已经空了，猫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车轮骨碌碌，又进入小巷。
扫了一阵，前方是黑猫的家。
佘凌贴在窗前又看，棕褐色的地板上，一片一片白色的纸块，满地都是。
分尸了。
转头看向书架，昨天的位置，依稀少了一本书。
好恐怖的报复心。
转过身来，正要走出屋檐外，天空下起雨来。
佘凌皱皱眉，跑了两步，在垃圾车边打开背包，取出雨衣，披在身上。
三天之后，3月24号，傍晚，佘凌骑着自行车，一路回旅馆。
离开商业街，路上人多起来，尤其巷子里，道路狭窄，行人和自行车挤在一起，佘凌绷紧神经骑车。
幸好此时已经没有游客，否则还是走路更安心。
穿出巷子，佘凌举头一望，又一座水晶宫，只是比白府规模小一点，两名持枪警卫在玻璃墙内，大门旁边，转来转去。
脑中蓦然掠过一张人脸。
3分钟后，推着自行车，进入旅社的围墙。
晚饭之后，1楼大堂里，八九个人零散坐着谈天，佘凌和丁风说着:“倘若摆几张长转角沙发，围成一圈，大家便可以聚在一起说话。”
丁风笑道:“累了还能躺一下。”
“丁玲玲”，大门铃响。
房间里说笑声瞬间消失。
佘凌跳起来:“是谁？已经8点多了啊，水晶今天夜班不回来。”
娄劲飞慢慢站起来:“我去看看。”
佘凌定定神，摸了两下左手无名指:“我带红茶去。”
蒋缇拿起一根木棍:“我也去。”
娄劲飞披了衣服，跟在后面。
门缝里飘进声音:“阿姨，是我。”
佘凌瞬间松一口气:“剑玉。”
跑过去摸索着开了门，外面一个黑黑的影子，看不清面目。
这该死的灯光管制。
何剑玉进了院子，反手锁门。
佘凌问:“休假吗？”
“是的，已经两周，该轮到我休假。”
“还以为你要明天才能回来。”
“刚刚交班，想回来住。”
“哒哒哒”杂乱的脚步声。
终于进入灯光明亮的大堂。
“剑玉回来了呀。”
“何警官。”
何剑玉向大家点头招呼，坐在沙发上，竹丹给她端过一杯水。
何剑玉笑着说声“谢谢”，扫一眼桌面:“如今这里，初具规模。”
玻璃养生壶里，玫瑰花茶。
不必再用车前草充作茶叶。
蒋缇抿着嘴笑:“凌姐每天拿着劲飞的口粮，出去换许多东西，如今我们在旅馆，可舒服呢。”
竹丹贴在何剑玉身上:“凌姨找到工作。”
“哦？阿姨做什么？”
“市容环卫。今天我下班回来，路过一幢玻璃堡垒，看到里面摇摇晃晃两个警卫，一瞬间就想到了你，果然现在你就回来。”
欧倩莲偏过头来:“在那里当差，还是好些，凌姐那一天回来，淋了雨，鞋都湿了，好在没有感冒。”
何剑玉微微皱眉:“等我在那里做久一点，如果有园艺方面的出缺，介绍阿姨进去。”
佘凌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好像鱼缸里的金鱼。”
娄劲飞噗嗤一声笑出来。
何剑玉也笑，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