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仙?”周建国吓得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就是我妈以前说的,尾巴尖带白毛的那种?说惹了它会遭报应的?”
晨芜正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阿玄的尾巴尖,闻言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语气轻飘飘的
“差不多,黄仙这玩意儿,记仇得很,谁要是伤了它或者它崽子,它能缠你八辈子,让你家鸡犬不宁,人也跟着倒霉。”
“鸡犬不宁……”
周建国喃喃自语,脸色更白了。
他皱着眉,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
“怎么了?想起什么关键的线索了??”
“伤了黄仙……抓黄鼠狼?村里谁会干这种缺德事……哦!对了!村西头的赵老三!”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快了起来
“前阵子他地里的玉米让黄鼠狼掏了大半,气得他提了个铁笼子上山,说要抓黄皮子报仇!
还嚷嚷着要把皮扒了挂在村口当警示!当时我妈还劝过他,说‘黄仙不能惹,老辈儿的规矩不能破’,可他牛脾气上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晨芜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那点懒散瞬间褪去
“他抓着了?”
“这……”
周建国挠了挠头,有点不确定
“他后来就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我也没敢去问,不过……”
他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
“我妈走的头天下午,赵老三来过我家,在堂屋里跟我妈磨叽了老半天。
我隔着门听见他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婶子你不帮我,我家老小都得死’,我妈也发了火,说‘你自己惹的祸,我管不了’!”
“你妈答应帮他了?”
黄守仁紧张地问,手里的旱烟袋捏得更紧了。
“应该是……”
周建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
“赵老三走了之后,我妈就坐在门槛上叹气,连着抽了好几袋烟,那烟味都带着股愁苦气。
她跟我说‘造孽啊’,我问她咋了,她只让我多盯着点鸡舍,别让黄鼠狼钻了空子,还千叮咛万嘱咐‘夜里别出门,听见啥动静都别开门’。
现在想想,我妈当时说不定就知道要出事了,只是怕我担心,没跟我说实话……”
晨芜听到这儿,心里大概有了数,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语气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
“看来你妈是知道赵老三惹了不该惹的东西,想帮他擦屁股,结果可能没擦干净,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你妈是不是本来身体就不太好?”
周建国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是啊,我妈年纪大了,这两年总说累,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这次走得也突然,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没醒过来……
我本来以为是寿终正寝,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帮赵老三处理黄仙的事,耗没了精神,才……”
“八成是。”
晨芜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
挺有天分的一个老太太,可惜了!
“你妈这身子骨,本就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再帮赵老三挡些邪气、耗些心神,这大限自然就提前了。
现在好了,正主没了,黄仙没了顾忌,就开始在村里撒欢儿了。
鸡没了、狗死了、人也跟着不舒服,这些都是它在撒气呢。”
黄守仁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满脸的忧虑
“小姐,那咱们现在咋办?总不能让这黄仙一直这么闹下去,再闹下去,说不定真得出人命。”
“得找到赵老三。”
晨芜的语气很平静,她弯腰把懒洋洋的阿玄抱起来,掂了掂
“这事儿的根儿在他身上,得问清楚他到底伤没伤黄仙的崽子,伤了多少。
只有让他亲自去给黄仙赔罪,把这梁子解开,黄仙才会罢手。
不然,就算我们今天把它赶跑了,它明天还能卷土重来,没完没了。”
“我知道赵老三家在哪儿!”
周建国抹了把眼泪
“在村西头的山脚下,离这儿不远!我带你们去!”
几人立刻往村西头走。
阿玄被晨芜抱在怀里,却一点也不安分,它竖起耳朵,碧绿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四周的黑暗,时不时对着某个方向“呜呜”低叫两声,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越靠近山脚下,那股骚腥气就越浓,风里还夹杂着股若有若无的怨气,像冰冷的湿手帕捂在人脸上,让人心里发慌。
走到赵老三家门口,院门紧闭着,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只有隐隐约约的、压抑的哭声从门缝里漏出来。
周建国上前拍了拍门,声音尽量放得平和:“赵老三!开门!是我,周建国!我带了人来帮你!”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赵老三脸色惨白地探出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上胡乱裹着一床棉被,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建国……是你啊……我……我不敢开门,黄仙……黄仙它会来抓我的……它说要让我断子绝孙……”
晨芜上前一步,把怀里的阿玄往上托了托,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赵老三,躲是躲不过去的,你得罪了黄仙,它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来找你算这笔账。”
赵老三被晨芜那句轻飘飘却带着冰碴子的“天涯海角”彻底击垮了。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自家那扇破旧院门的门槛上,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只能用拳头徒劳地捶打着干硬冰冷的泥地,发出“咚、咚”的闷响,眼泪、鼻涕和口水混在一起,糊了满脸,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呜哇……我说……我全说了!是我造的孽!天打雷劈的孽障啊!”
周建国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胸口堵得发慌,一股怒火夹杂着说不出的悲哀涌上来。
他想狠狠骂醒这个混账邻居,可看到他那副魂飞魄散的惨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重重地砸在沉寂的空气里。
黄守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下意识地摸向别在腰后的旱烟袋,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烟锅,却想起眼下不是抽烟的时候,只能烦躁地将烟袋又塞了回去,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周晓雯更是吓得脸煞白,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黄守仁的衣服
晨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歪着头,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瘫在地上的赵老三。
她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
“啧,现在知道哭了?造孽的时候想什么来着?噪音污染,差评,别嚎了,说说吧。”
赵老三完全沉浸在自己制造的痛苦漩涡里,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激动而变得更加断断续续,扭曲变形
“那天……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被鬼迷了窍了啊!我看着辛辛苦苦种下去,指望能换点油盐钱的玉米地被祸害得七零八落,棵棵都被啃得不像样子……
我心里那火……那邪火‘噌’一下就冲到了天灵盖!
灌了半瓶烧刀子,那酒劲上头,我就……我就啥也顾不上了,拎着个破竹笼子就上山了……”
晨芜抱着猫,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