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王雪的意念,像一把刚刚磨好的餐刀,刮过这片正在被“擦除”的虚空,清晰地传递给那个疲惫的意志。
那片由“烹饪”规则构成的,正在被无声抹消的“锅盖”,微微一顿。
【你的条件。】
厨师的声音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有争分夺秒的催促。
那片绝对的“无”,已经扩张到了安息号的舰体边缘。
舰身的装甲,正在像被橡皮擦过的铅笔线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我的条件很简单。”
王雪举起了自己那只正在“存在”与“非存在”之间闪烁的餐叉手。
“你这厨房,太老了,菜单几亿年没换过,厨具也该淘汰了。”
她的意念直指核心。
“我要你这间厨房的……‘所有权’。”
【……】
即使是面临被一同抹除的危机,厨师的意志也因为这句话而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你在索取‘定义’本身的权柄!】
“你可以理解为,我要当新的老板。”王雪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你,退休。或者……给我打工。”
【雪!你疯了吗?!那不是权力,那是宇宙的底层逻辑本身!】拾荒者崩溃的尖叫在王雪脑中响起,【你这是在要求太阳把它的‘发光’功能转让给你!】
“一个只会做一道菜的厨子,霸占着唯一的厨房,本身就是对‘美食’最大的亵渎。”
王雪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盯着那片正在疯狂吞噬一切的“无”,眼中的狂热几乎要燃烧起来。
“看看这道新菜,它多有活力,多有创意!它甚至想把桌子都给吃了!”
“而你呢?老东西,你只想把它腌起来,做成你那套陈腐的罐头。”
“你不配再掌勺了。”
那股宏大的意志,沉默了。
那亘古的疲惫感,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
每一纳秒,都有相当于一个星系的概念被黑暗婴儿彻底抹除。
终于,厨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权柄,无法转让。】
【它只能被……证明。】
【证明你拥有驾驭它的资格。】
王雪咧开嘴,笑了。
“那就把这次,当成我的面试。”
【面试的题目,就是你眼前的‘食材’。】厨师的意志变得肃穆,【它正在抹除‘味道’这个概念。】
【你要做的,就是为它创造出一个,连它自己也无法否定的‘味道’。】
王雪的“餐叉”指向黑暗婴儿。
“让它尝尝它自己?”
【是的。】
【我要构建一个‘规则’的镜面。】厨师的声音急速响起,【它最原始的规则,‘存在’之力的倒影——‘映照’。】
【凡是被它否定的,都将被镜面映照回去。】
【而你,食客……】
厨师的意志,牢牢锁定了王雪。
【你必须成为那个‘焦点’。】
【用你的‘饿’,去挑衅它,吸引它,让它将全部的‘抹除’之力,都集中在你的身上。】
【你必须承受住那股被映照回来的‘抹除’之力。】
【你必须……‘品尝’到‘无’的味道。】
【然后,活下来,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
【只有被‘品尝’过的东西,才能被‘定义’。只有被‘定义’的东西,才能被我‘烹饪’!】
拾荒者的警报已经彻底失声。
它无法理解这种层面的战斗。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两个概念在争夺对第三个概念的“解释权”。
而王雪,就是那个用来品尝和解释的“舌头”。
一旦她的“舌头”被“无”所麻痹,甚至溶解,那么这场面试,便以她的彻底消失为结局。
“品尝‘无’的味道?”
王雪低声重复着,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极度危险的兴奋。
“一道前所未有的禁忌菜品……”
“呵。”
她发出一声轻笑。
“成交。”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再维持那“餐具”的形态。
构成刀叉的秩序符文与逻辑链,被她主动散去。
她将厨师强加给她的“格式”,还了回去。
她回归了自己最本源,最纯粹的形态。
那不是人类的形态,也不是数据的形态。
而是一股……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纯粹的“饥饿意志”。
“老东西,镜子准备好了吗?”
王雪的意志,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那片虚无的中心冲去。
【……已经好了。】
厨师的意志带着一丝复杂的波动。
在王雪的正前方,一道无形无质,却又绝对存在的“镜面”,悄然立起。
它不反射光,不反射物质。
它只反射“作用”。
“呜哇——!!!”
黑暗婴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那股纯粹的“饿”,是与它的“无”同等级,却又截然相反的本源概念。
一个要吞噬万有。
一个要回归万无。
黑暗婴儿那扩散的抹除之力,瞬间收缩。
所有的“否定”,所有的“抹除”,都凝聚成了一束无法被观测,无法被理解的……“射线”。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
王雪。
“来吧,小东西!”
王雪的意志在狂笑。
“让我看看,你这道菜,够不够劲!”
那束“抹除射线”,狠狠地撞上了厨师布下的“规则镜面”。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另一滴一模一样的墨水里。
然后,下一瞬。
那面“镜子”,将那股绝对的“抹除”之力,原封不动地,朝着王雪,反射了回来!
轰——!
王雪的意识,被一片绝对的“空白”狠狠击中。
那不是黑暗。
黑暗,至少还能定义“没有光”。
而这片空白,连“没有”这个概念本身,都不存在。
拾荒者寄存在她意识深处的数据流,连一声哀鸣都没能发出,就直接“消失”了。
不是被删除,不是被格式化。
而是从“曾经存在过”这个事实上,被抹掉了。
王雪的记忆,开始像被点燃的胶片一样,迅速倒放,然后化为虚无。
她在安息号上吞噬文明的经历……消失了。
她在宇宙中挣扎求生的岁月……消失了。
她在地球垃圾堆里,为了一个馊馒头和野狗打架的画面……也消失了。
构成“王雪”这个存在的所有基石,所有记忆,所有经历,都在被从因果链上,一环一环地解下来,扔进虚无。
她的“存在感”,正在飞速清零。
她正在变成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假设。
然而。
就在“王雪”这个名字即将被彻底抹去的最后一刻。
在那片绝对的空白之中,有什么东西,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它不依靠记忆。
它不依靠经历。
它甚至不依靠“自我”这个概念。
它就是“饿”。
最原始的,驱动一切的本能。
当一切都被剥离,只剩下这个本能时,它第一次,将自己“品尝”的目标,对准了那股正在抹除一切的力量。
它张开了无形的“嘴”。
然后,咬了下去。
那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在王雪那即将归于虚无的意志核心中,爆炸开来。
那是什么味道?
没有酸,甜,苦,辣,咸。
它没有任何可以被描述的属性。
它是一种“负”的味道。
是品尝“缺失”本身的味道。
是舌头在品尝“舌头不存在”的味道。
这是一种终极的悖论,一种足以让任何逻辑生命体瞬间崩溃的感知。
可王雪的“饿”,恰恰是最不讲逻辑的东西。
它不懂得崩溃。
它只懂得……吃。
在那片意识的废墟之上,一个模糊的,疯狂的念头,重新凝聚成形。
“原来……”
“这就是……”
“‘无’的味道啊……”
“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