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县衙的青砖高墙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焦灼气息。
沈宁玉脚步匆匆,只想尽快回到梧桐里的小院。
那身硌人的官服似乎也成了某种束缚,让她归心似箭。
然而,越往家的方向走,街道上的气氛越发显得异样。
平日这个时辰,街边本该有些收摊的小贩和归家的行人,此刻却只见家家门户紧闭,偶尔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面色惶然。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种沉闷的、如同蜂群般的嗡鸣,似乎是从城墙方向扩散而来。
更不时有身着皂隶服色的官差或背着令旗的兵士快步跑过,带起一阵紧张的风。
沈宁玉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拐进通往梧桐里的那条相对安静的巷子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伴随着金属甲片的轻微撞击声。
她下意识地往墙边避让。
只见一队约十数人的骑兵,簇拥着一匹格外神骏的白马,如风般从主街疾驰而过,直奔县衙方向而去。
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哒哒声。
为首那匹白马上的骑士,一身亮银软甲,外罩玄色披风,身姿挺拔如松。
即使只是一瞥而过的侧影,也能看出其年纪甚轻,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眉眼飞扬,带着一股沙场淬炼出的锐气与……某种近乎张扬的意气风发。
与这县城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就是那位韩少将军?果然很年轻,看着就不好惹。】
沈宁玉心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即就被更强烈的担忧淹没。
军队主将如此匆忙入城,甚至来不及卸甲,只能说明一件事——城外的情况,恐怕已到了十分紧急的关头!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几乎是小跑起来,冲进了梧桐里巷子。
远远看到自家小院的门扉紧闭,她的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
“娘!五哥!三爹!”
门几乎是立刻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沈秀,她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惶,看到是沈宁玉,一把将她拉了进去,迅速闩上门栓。
“玉姐儿!你可回来了!吓死娘了!外面……外面是不是……”
堂屋里,林松和沈书也都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林松身上还穿着官学的青衫,但显然已经回来了。
“玉姐儿,”
林松沉声道,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官学午后便停了课,县令府紧急通知,所有师生不得随意出城。流民主力……怕是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车马声和熟悉的呼唤:
“娘!六妹!开门!是我,石头!”
三哥?!他怎么来了?! 沈宁玉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沈秀赶紧又打开门。
只见沈石驾着家里的驴车停在门口,车上还放着些麻袋,他跳下车,脸上又是汗又是尘土,眼神里带着后怕。
“石头!你怎么来了?家里怎么样了?”
沈秀急声问道,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
沈石喘着粗气,先灌了半瓢沈秀递过来的水,才心有余悸地开口:
“娘,六妹,三爹,你们没事就好!村里……村里今天午后来了好几拨探路的流民了!
人倒不多,但看着眼神都吓人,围着村口转悠,想找机会进来偷抢!
幸亏王村长听了六妹之前的提醒,早早就组织了乡勇守着栅栏和路口,又及时关了村门,没让他们冲进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恐惧:
“但是邻村……好像有个村子被冲了,听说粮食被抢了不少,还伤了人……
现在村里人都吓坏了,壮劳力都排班守着,女人和孩子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爹和哥哥们让我赶紧趁天没黑透来县城报个信,也让你们千万别回去!城里好歹有城墙有兵,比村里安全!”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流民已经开始冲击村庄,沈宁玉还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家里粮食藏好了吗?井水呢?”
沈宁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追问最关键的问题。
“藏好了!按六妹你之前说的,地窖入口用柴火堆遮严实了。 井台也加固了,晚上都有人守着。”
沈石连忙道,“就是……就是人心惶惶的,不知道能撑多久。”
林松眉头紧锁:“裴大人和韩少将军既已入城布防,想必已有对策。如今之计,唯有固守待援。石头,你今晚便留在此处,明日天亮再看情况能否回村。”
沈秀已是六神无主,只会连连点头:
“对,对,石头别走了,外面太危险了。”
沈宁玉走到院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巷子里寂静无人,但远处城墙方向传来的模糊喧嚣声,却像沉重的阴影笼罩下来。
她想起方才街上的紧张气氛,想起那疾驰而过的韩少陵,想起户房里听到的零星话语。
【军队入城布防,意味着官府可能已判断流民势大,野外村庄难以保全,准备依托县城进行防御和赈济了。】
这个判断让她心情更加沉重。
虽然家人暂时安全,但大青村……以及无数像大青村一样的村庄,将首当其冲。
她回头看向惊魂未定的母亲、年幼的五哥、一脸后怕的三哥,以及神色凝重的三爹。
“娘,三爹,”
沈宁玉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石头哥说得对,现在城里反而更安全。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
三哥,把骡车卸了,东西搬进来。
娘,看看咱们还有多少粮食,从今天起,家里的吃用要开始计算着来了。”
她冷静的安排像主心骨一样,让慌乱的一家人稍稍安定下来。
沈秀连忙去清点粮缸,沈石和林松开始搬运车上的粮食和杂物——那是赵大川和孙河硬塞上车,想着能给城里多添一点是一点。
沈宁玉则走到小院那口小井边,打起一桶水。
井水冰凉,映着天上刚刚冒头的星子。
她看着水中自己穿着官服的倒影,那身影依旧纤细,眼神却格外清醒。
【县城并非绝对安全,流民若数量巨大,围城也不是不可能。】
【空间里的物资是最后的底牌,绝不能轻易动用。】
【必须做好长期的准备。信息,粮食,水,还有……自保的能力。】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根硬硬的短棍,又感受了一下丹田处那丝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暖流。
八段锦和内力修炼,必须更加勤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