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推开房门,冷冽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精神一振。
年关将近,她得赶紧收拾好东西回村。
沈宁玉正盘算着,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君衍一身月白常服,外罩银灰色狐裘,银发用墨玉簪挽着,姿态闲适地倚在门框上。
“沈姑娘这是要回村过年了?”
他开口问道,语气听起来倒是寻常。
沈宁玉动作一顿,心下警惕,硬邦邦回道:
“是又如何?谢公子若是无事,吃完早饭便请自便吧。”
谢君衍却仿若未闻,缓步走近,目光扫过她收拾的年货:
“年关团圆,沈姑娘忍心将在下独自撇在这冷清县城?岂不闻‘每逢佳节倍思亲’?”
沈宁玉简直要被他气笑:
“谢公子!我们之间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何来‘团圆’一说?”
“婚书为凭,官府备案,如何不算?”
谢君衍挑眉,但声音压低了些,似乎不想让刚走出房门的林松听得太真切,
“更何况,沈姑娘莫非忘了?在下如今可是‘无家可归’之人。这大过年的,沈姑娘当真要将在下拒之门外,让在下孤零零一人?”
他又开始扮可怜,那双纯黑的眼眸望着她,刻意流露出几分落寞。
刚走出来的林松恰好听到后半句,看到谢君衍这般神态,又想起他之前病弱的样子,读书人的恻隐之心不免被触动。
年节时分,将这样一个看似无依的“旧识”独自留在县城,确实于礼不合,显得沈家太过凉薄。
“玉姐儿,”
林松沉吟开口,“年关临近,谢公子若在县城别无亲友,独自一人确是冷清。
不如……便请谢公子一同回村过年吧?家中虽简陋,总胜似一人孤寂。谢公子意下如何?”
他最后一句是转向谢君衍问的,带着礼貌的询问。
“三爹!”沈宁玉急了。
谢君衍立刻对着林松优雅一揖,笑容显得诚恳而不过分热络:
“多谢林先生美意!晚辈感激不尽,那就厚颜叨扰了。正好也可向沈伯母和诸位叔伯拜个早年,聊表心意。”
他这番话回得滴水不漏,完全是一个知礼后辈的模样。
沈宁玉:“……”
【装得可真像!】
她狠狠瞪了谢君衍一眼,对方却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的微笑。
事已至此,沈宁知道再反对只会让三爹难做,也更显可疑。
她只得憋着一口气,咬牙道:“……既然三爹开口了,那就一起吧。”
【也好,让大家都看看!】
于是,回村的马车上多了谢君衍。
他倒是主动接过了驾车的活儿,对林松道:
“林先生,雪后路滑,您和沈姑娘且在车厢内安坐,在下对御马之事略通一二。”
语气恭敬,理由充分。
林松点点头:“有劳谢公子了。”
便与沈宁玉坐进了车厢。
车辕上,谢君衍稳健地驾着车。
寒风吹起他如霜的发丝,他偶尔会回头,隔着帘子对车内道:
“路面积雪处有些滑,林先生,沈姑娘,坐稳了。”
称呼得体,关切也仿佛只是出于礼貌。
车厢内,林松若有所思。
他低声问沈宁玉:“玉姐儿,这位谢公子……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他方才提及的‘婚书’……”
方才谢君衍声音虽压低了,但“婚书”二字还是隐约飘入了林松耳中。
沈宁玉头皮一紧,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得含糊道:
“三爹,此事……有些复杂。并非您想的那样。等回了家,我再慢慢跟您和娘他们说清楚。”
林松见她面色为难,也不再追问,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马车驶入大青村,村里的孩子们围上来时,谢君衍还分发芝麻糖,笑容温和:“慢些吃,小心别噎着。” 举止无可挑剔。
等到马车停在沈家新宅门口,一家人迎出来时,看到谢君衍,都惊讶不已。
“谢、谢公子?”
沈秀惊讶道,“您怎么……” 她看向女儿和三爹。
赵大川也是一脸诧异:“谢公子?你的腿大好了?真是太好了!”
二爹孙河目光敏锐地在谢君衍和沈宁玉之间打量。
谢君衍上前一步,对着沈秀和几位爹爹郑重一揖,语气清晰却不再提“婚书”二字,而是道:
“伯母,诸位叔伯,晚辈谢君衍,冒昧前来叨扰。得沈姑娘与林先生照拂,心中感念。
恰逢年节,想着家中冷清,便厚颜前来,想与诸位一同过年,沾沾喜气。仓促登门,失礼之处,还望伯母和叔伯海涵。”
他这番话,虽然依旧突兀,但比直接抛出“婚约”炸弹要委婉得多,也给了沈家人反应的时间。
然而,但他这般出众的人物特地跑来农家过年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沈秀和几位爹爹心中疑窦丛生,目光再次齐刷刷地看向一脸复杂的沈宁玉。
沈宁玉接收到家人的目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谢君衍没一开始就炸雷,但同时也提起了心——这解释,反而更引人遐想了!
雪花悄然飘落。
这个年,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