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中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滞在了易中海那句“你有什么好说的”的尾音里。
昏黄的灯泡下,一张张面孔晦暗不明。
贾张氏的哭嚎戛然而止,只剩下得意的喘息。
秦淮茹的肩膀还在微微耸动,那张藏在手帕后的脸上,正酝酿着胜利的弧度。
傻柱梗着脖子,一副为正义出头的莽撞模样,就等着秦枫服软,他好上去再踩一脚。
苏婉清的手心全是冷汗,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任由那些恶毒的、审判的视线切割。
她想张口,想说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恐惧,让她失声。
然而,站在漩涡中心的秦枫,却连一丝波澜都无。
他没有看咄咄逼人的易中海,也没有看撒泼打滚的贾张氏。
他只是侧过头,对身边那个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妹妹秦月,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口吻说道。
“小月,你先进屋去。”
秦月虽然也怕,但对哥哥有着绝对的信任,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看了那些人一眼,转身跑回了后院。
这个动作,微不足道。
却像是在这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冰水。
它宣告着,他秦枫,根本没把这场所谓的“全院大会”放在眼里。
做完这一切,秦枫才缓缓转过身,终于正视那张摆在院子中央,如同审判台的八仙桌。
他开口了,不疾不徐,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每个人的心里。
“一大爷,您先别急着给我扣帽子。”
“我请问您,什么叫剥削?”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易中海用道德和情绪包裹起来的脓包。
易中海一怔。
他准备好了一万句关于“团结互助”、“邻里情分”的说教,却没准备好回答这样一个定义性的问题。
不等他组织语言,秦枫继续说了下去,他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逻辑力量。
“剥削,是无偿占有别人的劳动成果。我让棒梗干活,给了他想要的糖,这是等价交换,你情我愿。
棒梗付出了劳动,得到了他想要的报酬,双方都满意。这怎么就成了剥削?”
他环视全场,把问题抛给了所有人。
“各位叔伯大爷,街坊邻居,咱们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工人?
谁不是靠着自己的劳动,从厂里换回工资养家糊口?”
“我教棒梗用自己的汗水换吃的,是想让他从小就明白‘劳动最光荣’这个最朴素的道理。
请问,这有错吗?”
“劳动最光荣”!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院里炸响。
这是写在标语上,挂在厂房里,每天广播里都在宣传的最高指示。
秦枫,竟然把这面大旗给扯了过来!
原本一些跟着附和的大爷大妈,此刻都闭上了嘴。
他们可以指责秦枫不近人情,但他们敢说“劳动最光荣”是错的吗?
二大爷刘海中那张官僚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思索的神态。
三大爷阎埠贵扶了扶眼镜,心里的算盘开始重新拨动。
易中海的脸,已经开始发黑。
他发现,自己精心构建的道德高地,正在被对方一砖一瓦地拆除。
而秦枫,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话锋一转,那平淡的语调里,骤然带上了一丝冷冽。
“反倒是贾家。”
他的视线,如刀子一般,直直刮向那还坐在地上准备随时撒泼的贾张氏。
“从小教孩子什么?
教他偷鸡摸狗,教他顺手牵羊,教他觉得占别人的便宜是理所应当!”
“我问问院里的各位,谁家没被棒梗顺过东西?”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院里的火药桶。
“没错!我家窗台上的咸菜干,前两天刚被他摸走一撮!”
“何止啊!我家晾的干萝卜条,他直接就往嘴里塞!”
“上次许大茂家的鸡,要不是被发现了,早让他拎走了!”
人群里,积压已久的怨气,瞬间爆发。
这些事,平时大家碍于秦淮茹孤儿寡母,又看在一大爷的面子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天被秦枫当众捅破,那股不满就再也压不住了。
秦淮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贾张氏也懵了,她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秦枫的声音,在这些嘈杂的议论声中,再次响起,如同法官的宣判。
“今天顺根葱,明天摸个鸡蛋,他觉得得来的太容易,就只会变本加厉!长大了呢?是不是就该进少管所了?”
“我今天让他搬煤球,让他知道一块糖要用多少汗水去换,是想让他明白走正道的辛苦!
是想让他知道,想得到,就必须付出!
我这是在教他走正道,免得他以后长歪了,危害社会!”
秦枫向前一步,逼视着那个已经完全僵住的易中海。
他把那个最致命的问题,摆在了这位“道德楷模”的面前。
“一大爷,您是咱们院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您来评评理。”
“是教他劳动光荣对,还是教他偷盗光荣对?”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秦枫身上,转移到了易中海身上。
这个问题,太毒了。
它把易中海架在了火上。
他如果说劳动光荣,那他今晚组织的这场批斗会。
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是他易中海是非不分,打压先进思想。
他如果敢说偷盗光荣,那他这个一大爷,明天就得被撸掉!
傻柱张着嘴,看看秦枫,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易中海,脑子里那点浆糊彻底不够用了。
他觉得秦枫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苏婉清站在秦枫身后,她看着那个不算魁梧,却在此刻撑起了一片天的背影,心脏狂跳。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利齿”。
不是张牙舞爪的凶狠,而是用逻辑和道理,编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将所有的污蔑和构陷,都反弹回去!
易中海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从黑到青,再从青到紫,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八仙桌前,而是被剥光了,钉在了全院的耻辱柱上。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围剿,一场旨在重新树立权威的立威之战,就这么被秦枫三言两语,化解于无形。
甚至反将了他一军。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秦枫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再咄咄逼人。
他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牵过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边的苏婉清的手。
然后,他对着脸色煞白的秦淮茹,淡淡地说了一句。
“秦姐,棒梗的五块糖,明天记得来拿。”
说完,他再也不看任何人,拉着苏婉清,转身向后院走去。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那份从容,那份镇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由衷的敬畏。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中院里那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易中海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从椅子上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