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贾张氏和秦淮茹不仅被严厉训诫,还喜提十五日行政拘留的“奖励”。
对于贾张氏这种滚刀肉,档案上被重重记下的一笔,意味着她的人生彻底打上了“不可理喻”的标签。
回到棚户区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
祖孙三人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房东就捏着鼻子找上了门。
“你们家又去哪儿丢人现眼了?派出所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房东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我这破房子也不租给你们这种人了!太晦气!三天之内,给我滚蛋!”
秦淮茹的声音嘶哑,苦苦哀求。
房东却铁了心,直接动手把她们那点破烂家当,一件件扔到了门外的泥地里。
夜幕彻底降临。
冷风一吹,秦淮茹、贾张氏、棒梗三人,成了真正意义上无家可可归的流浪者。
贾张氏在派出所里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那股撒泼的疯劲儿被彻底戳破。
她瘫在街边一张破席子上,嘴里哼哼唧唧,再也骂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淮茹抱着双膝,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昏黄的路灯。
明天在哪里?她不知道。
整个世界,似乎都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妈的!”
蹲在一旁的棒梗,也就是贾梗,狠狠抽着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他这次从号子里出来,本以为能安生几天,没想到跟着倒了这么大的血霉。
奶奶去秦枫家门口撒泼,结果被警察直接拷走,这事已经成了附近最大的笑话。
他能感觉到,无论走到哪,背后都有无数道目光在戳他的脊梁骨。
“老虔婆!真是个废物!”
棒梗把烟头狠狠掼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火星,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从骨子里就瞧不起贾张氏那套哭闹上吊的把戏。
过时了!
那是上个世纪的玩法!
“硬的不行,就得来软的。”
棒梗的眼睛里,掠过与他年龄不符的阴鸷。
在监狱里那几年,他什么正经本事没学到,但坑蒙拐骗、威胁恐吓的门道,见识得一清二楚。
他太清楚了,秦枫那种级别的大人物,最怕什么。
不是怕你穷,也不是怕你横。
人家最在乎的,是脸面,是家人。
尤其是那些被他保护得极好,看起来毫无反抗能力的软肋。
一个名字,从他记忆的角落里浮了上来。
秦月。
那个从小就跟在秦枫屁股后面的小丫头,长得水灵,性子也软。
这些年,肯定被她哥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谙世事。
对付这种温室里的花朵,他有的是办法。
“妈,秦月现在在哪儿上班?”棒梗捅了捅身边已经麻木的秦淮茹。
秦淮茹的眼神动了动,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问这个干嘛?”
“你别管!告诉我!”棒梗的语气极不耐烦。
“我……我听院里人提过一嘴……”秦淮茹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考上了京大,毕业就分到了什么研究所……”
京大?
研究所?
棒梗的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
好啊。
身份越是金贵,就越怕沾上脏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棒疙将秦淮茹和贾张氏安顿在一个废弃的桥洞下,自己则像一头寻觅猎物的孤狼,开始在京大各院所附近游荡。
他没文化,更分不清哪个是七七四所。
但他有的是街头混混的耐心和生存智慧。
他花钱雇了几个小痞子,分头在几个看起来最气派的研究所门口蹲守。
黄天不负有心人。
一个傍晚,他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洒落。
一个梳着利落马尾辫的年轻姑娘,骑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从一座守备森严的大院里驶出。
是秦月!
棒梗的眼睛瞬间亮了。
几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干净又温婉,那身得体的衣着,白皙的皮肤,无一不彰显着她优渥的生活。
他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像个鬼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发现,秦月每天都是独来独往,回家的路线也几乎固定。
机会来了。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路上行人稀少。
秦月像往常一样,骑着车,拐上了回家那条幽静的林荫小道。
突然,一道黑影从路边的树后闪出,直挺挺地拦在了她的车前。
秦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死死捏住刹车。
她定睛一看,拦路的是个身材干瘦、面色蜡黄的青年,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邪气,正流里流气地盯着自己。
“你……你是谁?”
秦月的心悬了起来,握着车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呵呵。”
青年咧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
“怎么,小月妹妹,连哥哥我都不认得了?”
“我是棒梗啊。”
棒梗?
这个名字像一根肮脏的刺,瞬间扎进了秦月的心里,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她怎么可能忘了他?
那个从小偷鸡摸狗,毁了她哥哥半辈子心血的贾家孙子!
“你……你想干什么?”秦月的语气里充满了警惕。
“哎,别这么紧张嘛。”
棒梗吊儿郎当地晃了过来,绕着她的自行车打转,目光像黏腻的虫子,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爬。
“咱们怎么说也是一个院里长大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他指了指自己,开始了他的第一步计划,卖惨。
“你看你,现在过得多风光,大学生,大专家。”
“再看看我,刚从里面出来,工作没了,家也没了,过得那叫一个惨。”
秦月没说话,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拙劣的表演。
棒梗见她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阴冷的威胁。
“小月妹妹,你哥现在是大人物了,是国家的大功臣。”
“他手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我们全家吃喝不愁了。”
“你回去跟你哥说一声,让他给我安排个工作,不用太好,能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喝喝茶就行。”
“另外,再给我一千块钱,让我妈和我奶看病。”
“这要求,不过分吧?”
秦月秀眉紧蹙:“我哥的钱,是他凭本事挣的,凭什么要给你?”
“哟,还跟我讲上道理了?”
棒梗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猛地凑近,那压低的声音黏腻又阴狠,钻进人的耳朵里。
“秦月,我劝你识相点。”
“我棒梗现在烂命一条,什么都没有。”
“你可不一样。”
“你是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大知识分子。”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头皮发麻。
“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比如,晚上回家路上,被几个喝醉酒的流氓给堵了……你哥他得有多心疼?他那张大人物的脸,还往哪儿搁?”
赤裸裸的威胁。
棒梗自以为这番软硬兼施的话,足以摧毁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心理防线。
他得意地看着秦月,等着她露出惊恐和哀求的表情。
他看到了。
秦月的脸色果然一寸寸发白。
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他最想看到的恐惧。
“你……你别乱来……”秦月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我……我回去跟我哥说……你别伤害我……”
“这就对了嘛!”
棒我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车后座,感觉自己掌控了一切。
“这才乖。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我还是在这儿等你。”
“要是没看到钱,也没看到工作安排……那我那些道上的朋友,脾气可不怎么好。”
“他们可不认识什么大科学家,只认得漂亮姑娘。”
说完,他吹着下流的口哨,大摇大摆地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秦月慢慢地直起了身。
那伪装出的恐惧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她微微颤抖的手,也变得无比稳定。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呢子大衣的衣领。
在那枚看似普通的梅花胸针之下,一枚由七七四所最新研发、只有钢笔帽大小的微型录音设备,正安静地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红光。
刚刚棒梗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威胁,都被清晰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她的哥哥,早就在她身边,为她构筑了一道看不见的安全网。
从棒梗盯上她的第一天起,暗中保护她的安全人员就已将情况上报。
而今天这一幕,正是秦枫与安全部门共同商议后,决定将计就计,进行的一次主动取证。
秦月,就是那个最冷静、也最勇敢的诱饵。
她扶正自行车,没有回家,而是沉稳地调转车头,骑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那条路的尽头,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正静静地等待着她。
一张为棒梗量身定做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