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痘接种法的资料在元锦脑海中铺陈开来,其原理之精妙、效果之卓着,让她这个现代人都叹为观止。然而如何将这套跨越时代的技术“自然而然”地引入,却是个极大的难题。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不会引人怀疑的、合乎情理的发现过程。
【系统,】她在心中默问,【检索京城及近郊是否有正在爆发牛痘的牧场,或者是否有因接触牛只而皮肤出现疱疹之人?】
光屏闪烁,很快给出答复:【检索到京郊皇庄一奶牛场近日有数头牛患上牛痘,三名挤奶工手上出现轻微疱疹,已按惯例隔离,并未引起重视。】
【很好。】元锦心中有了计较。
翌日,胤礽过来用早膳时,元锦状似无意地提起:【殿下,臣妾昨夜偶得一梦,甚是奇异。】
【哦?】胤礽挑眉,【什么梦?】
【臣妾梦见一群身上带着斑点的牛,围着一群身上出痘的孩子打转,那些孩子非但不害怕,反而嬉笑玩闹,甚是健康。醒来后只觉得这梦古怪,心里总惦记着。】她轻轻蹙眉,【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听闻近日京郊有牛生痘,不知那些照看牛只的人可安好?】
胤礽失笑:【你呀,就是心思太重。牛痘又不是人痘,哪能过给人?就算过了,也只是手上起些小疱疹,不妨事的。】
【原来如此。】元锦故作恍然,随即又好奇道,【殿下,您说这牛痘和人痘,都是‘痘’,为何一个轻一个重?若是......若是人染了这轻微的牛痘,是否就能避开那索命的天花了呢?】
她问得天真,仿佛只是突发奇想。胤礽正准备夹菜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筷子上的笋片掉回碟子里都未曾察觉。他愣了片刻,缓缓放下筷子,神色由漫不经心变得无比严肃,一双凤眸锐利地看向元锦,仿佛要重新审视她。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却又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隐隐照亮了一种惊人的可能性。
【孤......不知。】他沉吟道,【此事关乎人命,不可妄加猜测。】
【臣妾明白。】元锦乖巧点头,【只是觉得若真能如此,便是天下万民之福了。】她适时地打住话题,不再多言,留给胤礽自己去琢磨。
种子已经种下,只需等待合适的时机让它发芽。
几日后,胤礽下朝回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兴奋,又强自压抑着。他挥退左右,对元锦道: 【你前几日说的那个想法,孤私下问了几位信得过的太医。他们虽觉匪夷所思,却也不敢断言绝无可能。只是......无人敢试。】
元锦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臣妾倒觉得,或许不必一开始就在人身上试。】
【此言何意?】
【臣妾想着,既然牛痘症状轻微,不如先寻那已然染上牛痘的人,仔细观察记录其症状消退过程,再与患过人痘康复之人做比照。若二者确有相似之处,再论其他,岂不更稳妥?】她提出一个循序渐进的方案,【此事关乎重大,宁可慢些,也绝不能出错。】
胤礽眼中闪过激赏之色:【虑事周详,正当如此!】他立刻吩咐赵昌,【去,悄悄寻几个染了牛痘的庄户,给予银钱,让他们配合太医观察诊视,务必隐秘!】
项目在暗中启动。元锦通过系统,不断将关键观察要点和对比思路“潜移默化”地传递给负责此事的太医。进展虽缓慢,却一步一个脚印,扎实地向前推进。
宫中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但元锦知道,暗处的眼睛从未离开。
这日,太后赏下的血燕炖好了,挽月正要端上来,元锦脑中突然响起系统尖锐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食物中被添加大量桃仁粉末!桃仁活血化瘀,孕妇大量食用极易导致流产!】
元锦后背瞬间惊出冷汗。【等等!】她叫住挽月,【今日突然不想吃甜的了,撤下去吧。】
挽月不疑有他,端了下去。元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冷如冰。太后赏的东西,经手之人寥寥,竟还是被动了手脚!对方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她立刻让何柱儿悄悄将血燕倒掉一半,另一半留下作为证据。但她并未真正放下。她让何柱儿借着倒掉残羹的机会,暗中查访经手血燕的每一个环节的人,特别是太后宫中送来后,毓庆宫内还有谁可能接触到此物。所有线索都悄悄记下,等待将来连根拔起的那一天。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然而,对方一击不成,竟又生一计。
几日后,毓庆宫一个小太监在打扫时“无意中”打碎了一个花瓶,碎片四溅。元锦当时正坐在不远处看书,一片锐利的碎瓷竟朝着她的小腹方向溅来!
电光火石间,侍立一旁的章佳嬷嬷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扑上前,用身体挡了一下!她入宫多年,早已看惯风雨,但这位年轻太子妃的仁厚和聪慧,让她在暮年心生一丝真正的维护之意。手臂瞬间被划出一道血口子,她却先急问:【娘娘没受惊吧?】
【嬷嬷!】元锦惊得站起身。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小太监吓得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
元锦看着她流血的胳膊,心中骇然。这次是碎瓷,下次又会是什么?对方已经丧心病狂到不顾是否显得刻意,只想尽快置她于死地!
她强压下心悸,厉声道:【将这蠢笨的奴才拖下去,杖二十,撵去辛者库!】又转向章佳嬷嬷,语气缓和,【快传太医!用最好的金疮药!】
经此一事,元锦将章佳嬷嬷真正视为了自己人。而毓庆宫的守卫也更加森严,几乎到了针插不进的地步。
时间一天天过去,元锦的“病”依旧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外界对此猜测纷纷,有说她胎象不稳的,也有说她根本就是假孕争宠的。
终于,到了系统推算胎象足够明显的日子。
这日,孙太医照例来请平安脉。这一次,他诊脉的时间格外长,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
胤礽也被请了过来,紧张地坐在一旁。
良久,孙太医终于收回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千真万确!脉象流利滑动,如盘走珠,已有近三月!之前脉象不显,实是因娘娘体质特殊,兼之思虑过甚影响了脉息,如今胎元已固,脉象清晰无疑!】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元锦和胤礽还是同时松了口气,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喜悦。
【好!好!好!】胤礽大喜过望,连说三个好字,【毓庆宫上下,赏半年月例!孙太医,太子妃这一胎就交给你了,务必小心照料!】
【微臣必定竭尽全力!】孙太医连忙磕头。
【臣妾恭喜殿下,恭喜姐姐!】被允许出来走动、同样候在一旁的唐氏立刻跪下道喜,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弘皙被元锦所救后,她已是真心依附。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皇宫。这一次,是板上钉钉的喜讯。
康熙闻讯大喜,御笔亲书【毓庆延禧】匾额赐下,又赏了内务府新进上的东珠一斛、江南进贡的云锦十匹,并特意下旨:【太子妃安心静养,一切份例按双倍供给,一应事宜皆由胤礽亲自过问。】
太后更是喜不自胜,不仅日日派贴身嬷嬷前来问安,还将自己当年怀康熙时用过的平安玉扣赐了下来,亲自给元锦系在床头,【这是沾过真龙之气的老物件,定能保佑哀家的曾孙平平安安。】
然而,就在这一片喜庆之中,元锦却保持着异常的清醒。她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孩子越大,她的身子越重,下手的机会就越多。
晚间歇息时,胤礽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大手温柔地覆在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上,低声道: 【放心,孤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子。】
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暖。元锦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刻,她愿意相信这份守护的真诚。
第二天,胤礽下朝后,带来另一个消息: 【你之前说的那个牛痘的事,有了些进展。太医报上来说,观察了数十例染牛痘者,确如你所料,症状轻微且自愈后不再感染天花。他们奏请皇阿玛,想寻死囚试验......皇阿玛,准了。】
元锦心中默然。她知道这是必要的一步,深宫的经历早已让她明白,有些牺牲无法避免。
她沉吟片刻,轻声道:【殿下,试验若成,此乃泽被苍生之大功德。若能奏请皇阿玛,赦免那些试验成功的死囚,一则显皇恩浩荡,二则……天下人也会称颂殿下仁德。】
胤礽深深看她一眼,点头应允:【好。】
窗外春光正好,元锦抚着小腹,感受着里面悄然孕育的新生命。 前路依旧凶险,但她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也为了这天下或许能因她而少受磨难的人们,她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