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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公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那抹假笑僵硬地挂在嘴角,显得异常滑稽。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素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七皇子,竟然会如此直白、甚至可说是尖锐地反问。
而且,直指要害!
三皇子胤韬受宠,其母德妃娘娘圣眷正浓,内务府那边有点好东西自然是紧着送去,这是宫里心照不宣的规矩。可这事,能做,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尤其不能由一个皇子当面戳破!
“七…七殿下!”王公公的声音尖利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您这话是从何说起?三殿下那边…那是陛下额外的恩赏,岂是…岂是常例所能比拟?您这般比较,若是传出去,只怕…只怕对您不好啊。”
他试图找回场子,语气中夹杂着威胁。意思很明白:你一个失势皇子,敢质疑得宠皇子的待遇,还想不想好了?
一旁的小卓子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他偷偷拽了拽林枫的衣袖,眼神里满是哀求,示意他别再说了。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顶撞这些得势的奴才,最后吃亏的永远是自家主子。
林枫感受到了小卓子的恐惧,但他并没有理会。他依旧看着王公公,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
那笑容虚弱,却像针一样扎人。
“哦?额外的恩赏?”林枫轻轻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虚弱”,但话语却清晰无比,“王公公提醒的是。是本皇子病糊涂了,竟忘了宫里的规矩——父皇的恩赏,自然是天经地义。”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平淡却带着压力:“既然如此,内务府‘按制’发放的份例,为何又少了三成?莫非这‘制’,也是看人下菜碟,随时可变?还是说…王公公您体恤本皇子病体孱弱,需要静养,替内务府‘节省’了开支,顺手…也替自己节省了?”
“噗通”一声!
这次不是林枫,而是小卓子。他直接被林枫这诛心之言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脑袋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
疯了!殿下一定是落水把脑子烧坏了!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直白地指控王公公克扣份例、中饱私囊?!这…这可是要结死仇的啊!
王公公的脸色彻底变了,从刚才的僵硬变成了猪肝色,又由红转白。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林枫:“七殿下!您…您血口喷人!杂家对皇上、对宫规忠心耿耿,岂容你…岂容你…”
他“你”了半天,看着林枫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后面威胁的话竟一时噎住了。
眼前的七皇子,明明还是那个人,但眼神里的东西却完全变了!不再是以往的懦弱和麻木,而是一种…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这种眼神,他只在几位极有权势的娘娘和陛下发怒前的平静中看到过。
林枫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桌上那寒酸的钱袋,慢悠悠地说道:“王公公何必激动?本皇子只是久病初愈,眼花看错了数目,也是有的。或许…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欺上瞒下,坏了公公的名声?”
他给了个台阶,却又把“欺上瞒下”的帽子悬在了空中。
王公公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林枫。他知道,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七皇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强硬下去,万一这疯子真的不管不顾闹起来,就算最后自己能脱身,也必惹一身骚。德妃娘娘也不会喜欢办事不利索还留下首尾的奴才。
他强行压下怒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殿下…殿下说的是。定是下面那起子小人惫懒!杂家回去一定严查!严查!”
他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身后同样吓傻的小太监:“还不把殿下应有的份例补上!没眼力见的东西!”
小太监手忙脚乱地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明显丰厚不少的钱袋,颤巍巍地放在桌上,和原来那个缩水的并排放在一起。
王公公深吸一口气,躬身道:“殿下您好生休养,杂家…杂家就不打扰了。”
说完,几乎像是逃跑一样,带着人匆匆离去,连礼节都顾不周全了。那背影,透着几分狼狈和惊惶。
房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林枫和还跪在地上发抖的小卓子。
寂静无声。
林枫看着桌上两个钱袋,轻轻舒了一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没漏气,勉强立住了一点威。
虽然肯定得罪了小人,后续麻烦少不了,但在这吃人的皇宫,一味退缩只会死得更快。
他看向还跪着的小卓子,语气缓和下来:“起来吧,地上凉。”
小卓子恍若未闻,过了好几秒,才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林枫的眼神充满了极度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陌生与恐惧。
“殿…殿下…您…您刚才…”他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把王公公…他…他…”
林枫笑了笑,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让小卓子心安的力量:“怎么了?他克扣我们的用度,难道不该问一句?”
“可可可…可是…”小卓子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以往…以往我们…”
“以往是以往。”林枫打断他,目光望向窗外那四方的宫墙天空,“从今往后,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卓子呆呆地看着自家主子,看着他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忽然觉得,殿下落水醒来后,真的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变得…让他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小却真切的热流,在冰冷的心底悄悄涌起。
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