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倚靠在门框上,灰白的眼睛带着一丝玩味,看着林枫如何编织这个“奇遇”。
小卓子则紧张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听的津津有味。
林枫感受到胤战灼灼的目光和孤狼那看戏般的注视,心知必须把这个谎圆得尽量可信。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做出回忆和崇敬交织的表情,继续顺着胤战的话头往下编:
“是的,二哥,就是洪生老先生。”林枫语气变得“郑重”起来,“那次落水,我本以为必死无疑,意识模糊间,仿佛见到一位白衣老者,仙风道骨……等我再醒来,不仅身体莫名痊愈,脑海中便多了许多前所未闻的知识和这套名为‘九原十八针’的法门。老者只留下一句‘悬壶济世,亦可惩奸除恶’,便消失无踪。此事太过离奇,我怕引人猜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不敢对外人言,连身边最亲近的小卓子也未告知。”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穿越带来的能力归结于神乎其神的“仙人授艺”,这在本就信奉鬼神、奇遇之谈的古代背景下,虽然惊人,但反而比许多复杂的解释更容易被接受,尤其是对于刚刚被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胤战而言。
胤战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震惊久久未能散去。
他仔细打量着林枫,似乎想从弟弟身上找出一点“仙人点化”的痕迹。
“仙人授艺……九原针法重现世间……老七,你这际遇,实在是……匪夷所思!”他喃喃道,眼中除了震惊,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重视。如果老七真的得到了传说中的医祖传承,那他的价值和对未来的影响,将远超一个普通皇子!
“难怪……难怪你身手变得如此了得,针法更是神乎其神。”胤战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这是你的造化,也是我大胤之福!此事的确不宜声张,以免引来宵小觊觎。”
靠在门边的孤狼赫连括,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直。他显然不全信这套说辞。
在这朝不保夕的境地下,追究力量的真正来源远不如确认这力量能否为己所用更重要。
“故事讲完了?”孤狼懒洋洋地开口,打破了房间内略显奇异的气氛,“下面那帮黑煞帮的杂鱼虽然被老子吓跑了,但黑狼那家伙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派人来探底,就说明你们已经引起了注意。这黑石城,怕是安静不了多久了。”
他的话将众人的思绪拉回了严峻的现实。
胤战神色一凛,看向孤狼,虽然不知此人具体来历,但刚才楼下那幕足以证明其在此地的能量和实力,而且他与七弟似乎关系匪浅。“这位兄台是……?”
“赫连括。”孤狼言简意赅,并未透露更多,“暂时跟你们搭个伙。”
林枫补充道:“二哥,这次能把你从法场上救出来,多亏了狼爷相助。”他简单提了一句劫法场时孤狼的关键作用。
胤战闻言,虽然对“赫连”这个北匈国姓有些敏感,但仍是抱拳郑重道:“赫连兄救命之恩,胤战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只要不违家国大义,胤战定义不容辞!”
孤狼摆了摆手,显然不在意这些虚礼:“废话少说。现在你们兄弟也碰头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继续在这黑石城躲着,还是想法子杀回你们大胤去?”
胤战刚醒,体力虽恢复大半,但远未到巅峰,且对眼下具体情况了解有限。
胤战将目光投向林枫,显然在经历这一切后,他已将这个“脱胎换骨”的七弟视作了重要的决策者之一。
林枫沉吟片刻,目光锐利起来:“躲,不是长久之计。萧震天在北疆势力根深蒂固,时间拖得越久,他布下的网就可能越严密。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如何主动?”胤战追问。
“情报。”林枫吐出两个字,“我们现在如同盲人。需要知道京城的最新情况,父皇是否真的安好?需要知道萧震天在北疆的具体布置,他下一步想干什么?还有八弟……他现在在北疆大营。”
他看向孤狼:“狼爷,你在黑石城消息灵通,能否想办法弄到关于大胤京城和北疆大营的最新消息?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有用。”
孤狼摸了摸下巴:“打听消息不难,这黑石城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自有渠道。不过,想要又快又准的消息,得花点价钱。”
“钱不是问题。”林枫沉声道。他们从宫中带出的财物虽然在路上有所损耗,但支撑打探消息应该足够。
“好,这事交给我。”孤狼点头应下,“你们俩抓紧时间恢复,尤其是你,”他看向胤战,“赶紧把伤养好,真要动起来,老子可没空再扛着你跑。”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房间,显然是去安排打探消息的事了。
房间内只剩下林枫、胤战和小卓子。胤战看着林枫,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感叹:“老七,真是苦了你了。也幸亏有你……”
林枫摇摇头:“二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你尽快康复。我会再用针药助你,你自己也需凝神调息。”
窗外,黑石城的夜依旧喧嚣而危险,但在这小小的房间内,一个以林枫为核心,包括大胤皇子、北匈流浪皇子和小内侍的奇特同盟,已经初步形成,并开始谋划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迷雾依然浓重,但至少,他们有了拨开迷雾的意愿和初步的方向。
短短两日,在林枫不惜内力、连续施展“九原十八针·回春式”以及珍贵药材的辅助下,二皇子胤战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虽未至巅峰,但已能提刀,眼中重燃战火。
沙漠孤狼赫连括这两日却愈发警惕,常立于屋顶,如石雕般眺望荒原。
“黑煞帮那次,绝非偶然。”他声音低沉,“风里有铁锈和汗臭味,太干净了,像是有人把痕迹都抹掉了。”他的直觉如同野兽,嗅到了危险逼近的气息。
压抑的预感在第二夜后半夜化作雷霆。低沉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化为地动山摇的轰鸣!
无数火把将黑石城外照得如同白昼!三千北疆铁骑,甲胄森然,如铁桶般将城池围住,“萧”字大纛在夜色中狰狞舞动。
为首将领声若洪钟,杀意凛然:
“城内人听着!北王麾下王贲在此!速交钦犯胤战、林枫及其同党!一炷香后若不交出,大军屠城,鸡犬不留!”
房间内,空气凝固。胤战目眦欲裂:“王贲!萧震天狗贼!竟敢私调边军屠城!”
小卓子面无人色。
赫连括灰白的瞳孔扫过城外军阵,语气淡漠:“三千铁骑,够下本钱。”
林枫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敌军,脸上不见波澜,反而问了个冰冷的问题:“狼爷,若不计代价,你能杀多少?”
赫连括眼珠微转,似在评估:“地形有利,不被困死,五百人是极限。力气会耗光。”
林枫点头,看向胤战:“二哥,你呢?”
胤战胸膛起伏,斩钉截铁:“三百!拼死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林枫闻言,嘴角竟扯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陈述一个荒谬的事实:“狼爷五百,二哥三百,我算五百。这才一千三。外面有三千,还差一千七……”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玩笑的冰冷,“看来,得一人再加八百五才行。”
这话听起来像是绝境下的疯话,透着无力感,而非什么计谋。赫连括嗤笑一声,没接话,只是握紧了弯刀。
他们这类人,习惯了自己解决麻烦,而非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苏九娘快步闯入,脸上再无半分媚意,只有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几位!王贲要屠城!这不是冲你们,是冲我黑石城立的规矩!今天他能为了抓人屠城,明天就能为抢一口水屠寨!这地方以后还怎么立足?!”
她不等林枫等人回应,目光锐利如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我苏九娘在这黑石城十几年,靠的就是护住我这店里的客,守住这城的规矩!北疆军要坏规矩,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说完,她竟转身冲向走廊栏杆,对着楼下因围城而躁动惊恐、却又被屠城令激得双眼发红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黑石城的弟兄们!听见了吗?官军要屠我们的城!要杀光我们!他们不给我们活路!你们手里的刀是摆设吗?!是爷们儿的,跟我杀出去!为了黑石城,杀——!”
“为了黑石城!杀!”
“跟九娘拼了!”
“宰了那帮穿官皮的狗杂种!”
怒吼声瞬间引爆!黑石城的人或许邪恶,或许混乱,但在屠城威胁和苏九娘这面旗帜的召唤下,那股亡命之徒的血性被彻底点燃!为了生存,为了这扭曲的“家园”,他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赫连括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林枫,似乎没想到苏九娘会如此决绝。林枫眼神微动,对苏九娘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来,不用我们加那八百五了。”林枫淡淡一句,匕首已悄然滑入手中,眼神瞬间变得如万年寒冰,“狼爷,二哥,各自杀穿敌阵,城外汇合!”
“好!”赫连括长啸一声,如苍狼啸月,身影化作灰色闪电,率先破窗而出,刀光直指敌军中军!
胤战怒吼,战刀铮鸣,虽步伐微跄,却一往无前地紧随其后!
林枫身形如鬼魅般消散于屋内阴影,下一刻,已在敌军侧翼现身,匕首划出死亡的冷光。
而在他们身后,是苏九娘带领的、如同沸腾熔岩般从黑石城中涌出的亡命洪流!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法则,疯狂地撞向了北疆军的铁桶阵!
夜,被厮杀声和血光彻底撕裂。一场惨烈的突围血战,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