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的十日休整期,在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中过去了七天。
联军将士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伤兵得到救治,损耗的军械得以补充,新占领的城防体系也在郭猛的亲自督促下加固完善。城中秩序逐渐恢复,甚至有一些周边郡县听闻七皇子仁德、联军军纪严明,暗中派来了使者表示归附之意。
然而,林枫(胤龙)的“心镜”却时刻映照着潜藏的危机。他深知,胤禛和墨先生绝不会坐视他们安稳消化河间府的战果。休整,对于联军是恢复,对于敌人,则是调兵遣将、酝酿更大风暴的窗口。
这几日,他除了处理必要的军务,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指导闻人无双稳固根基上。
那间静室几乎成了闻人无双的第二个战场。经过林枫以本源阳和之气洗练后,他体内积郁多年的阴煞戾气已被驱除十之七八,心脉损伤大为好转,气息变得中正平和。但这仅仅是“破”,接下来是更精细的“立”。
林枫并未立刻传授他完整的“九原心法”,而是先传授了一套极其基础,却直指“九原”传承核心意境的呼吸吐纳法与几个简单的蕴养经脉的姿势。这套法门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重在引导修炼者感受体内那一点被林枫种下的“阳和”种子,并学会以意念引导其缓慢滋养经脉,尤其是脆弱的心脉,同时逐步适应并掌控体内残余的、已被大幅削弱和纯化的阴煞之气(这些阴煞之气本身也是力量的一部分,关键在于掌控而非驱逐)。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闻人无双摒弃了一切杂念,如同最虔诚的学徒,严格按照林枫的指引修炼。他不再追求力量的迅猛增长,而是沉浸在那种内息流转、阴阳初显平衡的微妙感觉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于体内气劲的掌控力,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提升。那曾经如同脱缰野马般的力量,如今渐渐变得驯服、灵动。
“殿下,我感觉……同样一缕气劲,如今施展出来,似乎比以往更加凝聚,消耗也更小。”一次修炼间隙,闻人无双忍不住向林枫请教,眼中充满了对未知领域的好奇与兴奋。
林枫微微颔首:“这便是根基扎实的好处。以往你只重杀伐,气劲外放,十成力恐有五六成浪费于无形,且刚猛易折。如今阴阳初调,力发于心,念动则气至,凝而不散,韧而不脆。待你真正入门,一针之威,或许更胜往昔十针之乱。”
闻人无双心悦诚服。他这才明白,自己过去所谓的“强大”,是何等的粗糙和危险。真正的力量,在于掌控,在于收发由心。
然而,平静的修炼并未持续多久。
第七日深夜,林枫正在凌云阁(临时征用的原守将府主楼)顶层调息,“心镜”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浓烈死寂与怨毒的能量波动,正从城外西北方向的某处,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悄然向河间府弥漫而来!
不是大规模的邪术攻击,更像是一种……污染!一种针对生灵精气神的缓慢侵蚀!
他猛地睁开眼,身形一闪已至窗边。夜空依旧,星月无光,但在他的“心镜”映照下,能“看”到一股无形的、淡灰色的负面能量场,正伴随着夜风,无声无息地笼罩向河间府。这股能量并不强烈,却无孔不入,普通人甚至低阶武者短时间内都难以察觉,但若长时间身处其中,便会逐渐变得精神萎靡、气血亏虚,体质稍弱者甚至可能一病不起!
“墨先生……终于忍不住了吗?”林枫眼神冰冷。这种手段,比直接的攻击更阴毒,旨在从根本上削弱联军的战斗力与城中民心,而且极难防范!
他立刻下令,全城加强戒备,夜间巡逻士兵轮换时间缩短,并点燃大量艾草、硫磺等至阳之物,虽不能完全驱散这负面能量场,但能起到一定的中和与警示作用。
同时,他传令给郭猛和闻人无双,告知此事,要求他们约束部下,夜间尽量待在营房,减少外出,并配发安神醒脑的药草香囊。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联军高层顿时笼罩在一片隐忧之中。这种无形无质的威胁,最是让人头疼。
“殿下,如此被动防御,非长久之计,可否找出源头,将其摧毁?”闻人无双伤势已好了七八成,气息沉稳,听闻此事后立刻前来请命。
林枫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考量。无双根基初稳,正需实战磨练,而且其原本修炼的“十八针”杀伐诀,对于阴邪能量本就具有天然的克制力,如今虽转修根基,但那针诀的底子仍在。
“可。”林枫点头,“源头在西北方向约三十里处,具体位置需你自行探查。带上‘暗刃’一队人手,务必小心,对方必有防备。”
“末将领命!”闻人无双精神一振,这是他伤势恢复后第一次执行任务,更是检验他这几日修炼成果的机会!
他立刻点齐五名最擅长潜行与侦查的“暗刃”队员,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出河间府,如同利箭般射向西北方向。
三十里路程,对于这些高手而言不算什么。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抵达了一片荒芜的丘陵地带。这里乱石嶙峋,枯木丛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比城中感受到的更加浓郁。
闻人无双示意队员分散侦查,自己则凝神静气,尝试调动体内那初生的、融合了一丝阳和之意的气劲去感知。与以往纯粹依靠杀伐气机的敏锐不同,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有层次。他能分辨出那股负面能量中蕴含的死寂、怨毒、以及一种……类似于阵法运转的微弱波动!
“在那边!”他指向一处被几块巨大怪石环绕的低洼地。
众人悄然靠近,果然发现低洼地中心,被人以鲜血刻画着一个直径约丈许的诡异阵法!阵法中央,插着三面缠绕着黑色头发的小幡,正无风自动,散发出缕缕灰黑色的雾气,融入夜空。阵法周围,还散布着几具刚死去不久的动物尸体,精血已被吸干,更添了几分邪异。
“果然是它在作祟!”一名“暗刃”队员低声道。
“准备摧毁它!”闻人无双下令,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小心埋伏!”
然而,就在两名“暗刃”队员上前,准备破坏阵法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三面黑色小幡猛地剧烈抖动起来,幡面上浮现出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与此同时,阵法周围的土地猛然翻动,六具身上贴着符箓、眼中冒着绿光的尸傀破土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直扑那两名队员!
“等的就是你们!”闻人无双早有准备,冷哼一声,并未动用兵刃,而是双手疾弹!
“咻!咻!咻!”
数道凝练的银白色气针脱手而出!这气针并非实体,乃是他以新掌控的、融合了阳和根基的阴煞之气凝聚而成,比以往更加凝聚,速度更快,且带着一股破邪的锋锐意韵!
气针精准地命中冲在最前面的三具尸傀的眉心符箓!
“噗!”
符箓瞬间燃烧起来,那三具尸傀动作一僵,眼中的绿光熄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三具尸傀已扑至近前,腥风扑面!另外三名“暗刃”队员立刻迎上,刀光闪烁,与之缠斗在一起。
闻人无双则目光锁定那三面仍在散发雾气的黑幡。他知道,这才是核心!他身形如电,避开地面上那些诡异的血色符文,直扑阵法中心!
就在他靠近阵眼的刹那,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块巨石后闪出,手中一柄淬毒的短剑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正是墨先生派来守护阵法的另一名弟子!
这一剑时机、角度都刁钻到了极致!
若是以前的闻人无双,即便能躲开,也必然狼狈不堪,甚至可能因气血激荡而引动体内戾气。
但此刻,他仿佛背后长眼,在短剑及体的前一刻,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幅度侧滑,同时反手一指点出!
指尖一缕淡金色的阳和之气一闪而逝,后发先至,点在了那偷袭者持剑的手腕上!
“啊!”偷袭者只觉手腕如同被烙铁烫伤,剧痛钻心,短剑险些脱手!他骇然变色,没想到闻人无双的反应和手段竟变得如此诡异难测!
闻人无双得势不饶人,身形回转,并指如剑,直取对方咽喉!指风凌厉,竟带起一丝微弱的破空声!
那弟子亡魂大冒,急忙后撤,同时张口欲要喷出毒雾。
“禁!”
闻人无双低喝一声,左手虚按,一股无形的气劲场瞬间笼罩对方,将其动作乃至那即将出口的毒雾都强行压制了一瞬!虽然只能压制一瞬,但对于高手而言,已然足够!
他的右手食指,已然点在了对方的膻中穴上!
阴柔却带着破邪之力的气劲透体而入!
那弟子身体剧震,眼中光芒迅速黯淡,软软地倒了下去。
解决了守卫,闻人无双不再迟疑,运足气劲,双掌齐出,灼热的阳和之气与锋锐的阴煞之气交织,狠狠轰击在那三面黑幡和地面的阵法核心之上!
“轰!”
阵法爆散开来,黑幡碎裂,那股弥漫的灰黑色雾气如同失去了源头,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闻人无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感受着体内依旧平稳流转的气劲,以及那种对力量如臂使指的快意,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清理现场,撤退!”
当闻人无双带着“暗刃”小队安然返回河间府,向林枫复命时,东方天际已然露出了鱼肚白。
林枫听着他的汇报,看着他沉稳自信的眼神和身上那圆融了不少的气息,微微颔首。
“做得不错。”
他知道,经过此次实战,闻人无双这块璞玉,已然褪去了最后的青涩与隐患,开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清越之音。
雏凤清音,已可裂石。
然而,林枫望向京城方向,“心镜”中那更大的危机感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清晰。
墨先生的试探已被粉碎,接下来的,恐怕就是真正的惊涛骇浪了。河间府的休整期,还剩最后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