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山间的凉意悄然弥漫开来。
李莲花感觉到怀中的萧秋水轻轻打了个哆嗦,便将他搂得更紧些,低声问:“冷了?回屋去吧。”
萧秋水却摇了摇头,贪恋着这月下相依的静谧,将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道:“再待一会儿嘛……屋里没有月亮。”
李莲花失笑,只得运起一丝温和的内力,透过相贴的肌肤缓缓输送过去,为他驱散寒意。
萧秋水立刻像只被顺毛的猫,舒服地喟叹一声,蹭了蹭他。
“花花,”安静了一会儿,萧秋水又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梦幻般的憧憬,“你说,下月十五,月亮会不会像今天这么圆?这么亮?”
“会的。”李莲花肯定地回答,仰头望向天际那轮清辉皎皎的玉盘,“师娘既选了那日,定是算准了天时。那夜的月亮,只会比今宵更圆,更亮。”
“那就好……”萧秋水安心地嘟囔,“要在最亮的月亮底下,和你拜堂。”
听着他这充满孩子气的话,李莲花心中软成一片。
他的秋水,总是能用最单纯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最真挚动人的情感。
“花花,”萧秋水忽然又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到时候,阿飞那个冰块脸来了,会不会还是板着一张脸?你说,我们敬酒的时候,他会不会一口气干了?”
李莲花想象了一下笛飞声穿着一身可能极不习惯的喜庆衣袍,面无表情地被别人起哄灌酒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以阿飞的性子,怕是会。不过,他若真来了,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届时你可别去招惹他,小心他当场拔刀。”
“我才不怕呢!”萧秋水嘴上逞强,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有你在嘛!而且,他要是敢在我们的喜宴上拔刀,师娘第一个不答应!”
两人说笑着,对即将到来的喜宴充满了期待。
似乎连带着,对邀请笛飞声和秋予安他们这件事本身,也变成了一场有趣的冒险。
“对了,”萧秋水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花花,你说……我们成亲以后,是继续住在莲花楼里,四处游历好呢?还是……就在这云隐山上,陪着师娘住下?”
李莲花沉吟片刻,道:“师娘喜静,我们若长久住下,难免扰她清修。莲花楼是我们的根,自然是要的。不过……”他低头看着萧秋水,“我们可以时常回来小住,陪陪师娘。江湖虽大,但云隐山,永远是我们的家。你想去哪里,我们都可去得。”
这个答案显然让萧秋水十分满意。
他既舍不得莲花楼自由自在的日子,又希望能多陪伴慈祥的师娘。
李莲花的安排,正好契合了他的心思。
“嗯!”他用力点头,“我们就这么办!等成了亲,我们先在山上陪师娘住一阵子,然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莲花楼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好。”李莲花笑着应允,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夜更深了,山风带来了更重的凉意。
萧秋水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莲花不再由着他,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好了,再不回去,明日该感染风寒了。师娘若是知道我没照顾好你,怕是要用扫帚赶我下山。”
萧秋水惊呼一声,连忙搂住他的脖颈,嘴上却笑着:“才不会!师娘最疼我了!”
抱着怀中轻盈的爱人,李莲花稳步走回厢房。
屋内,烛火早已被芩婆细心地换成了更柔和昏暗的夜灯。
他将萧秋水轻轻放在床上,替他脱去鞋袜外衫,盖好被子。
自己也脱去外衣躺下后,萧秋水立刻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手脚并用地抱住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花花,我好开心啊……”
李莲花搂着他,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心中被填得满满的。
“我也很开心。”他低声回应。
“下月十五……快点到就好了……”萧秋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重的睡意。
“睡吧。”李莲花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一觉醒来,日子就又近了一天。”
在令人安心的气息和规律的轻拍中,萧秋水很快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李莲花却没有立刻入睡。
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萧秋水无名指上那枚即使在暗处也隐隐流转着月华的戒指,又看了看自己手上与之成对的一枚,心中一片宁静圆满。
过往的伤痛、江湖的纷扰,在此刻似乎都远去了。
未来或许仍有风雨,但他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在,他便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
他轻轻握住萧秋水戴着戒指的手,与之十指相扣,也闭上了眼睛。
日子在平静而温馨的期待中过得飞快。
云隐山上的小院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连带着山间的风都似乎温柔了许多。
芩婆整日里忙忙碌碌,脸上却总是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她翻出了压箱底的大红绸缎,亲自裁剪缝制喜服。
虽然眼睛不如年轻时好使,但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她对两个徒弟最深的祝福。
李莲花和萧秋水想要帮忙,却被她以“别添乱”为由赶出了厨房和绣房,只让他们负责去山下采买些喜庆的物什,或是打扫庭院。
李莲花修书给笛飞声和秋予安他们的信,早已由山下的驿使送了出去。
信中并未言明具体何事,只道下月十五云隐山上有要事相商,务必前来。
李莲花能想象出笛飞声收到信时那副冷眉冷眼、秋予安抓耳挠腮猜测不已的模样,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萧秋水闲不住,拉着李莲花在山腰那片熟悉的空地上练剑。
说是练剑,更多是萧秋水在耍宝,他将那套“莲花倾慕”剑法舞得虎虎生风,虽不及李莲花那般飘逸灵动,却自有一股蓬勃的朝气和不屈的韧劲。
“花花!你看我这招‘倾力相护’使得怎么样?”萧秋水收势站定,额角沁出细汗,眼睛亮晶晶地求表扬。
李莲花倚在一旁的竹子上,含笑点头:“形神兼备,进步很大。”他走上前,用袖子轻轻拭去萧秋水额角的汗珠,柔声道,“只是心法运转还可再圆融些,莫要过于追求力道,反伤了经脉。”
“知道啦!”萧秋水笑嘻嘻地应着,抓住李莲花的手,晃了晃,“花花,等我们成了亲,你天天教我练剑好不好?我要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好。”李莲花纵容地应着,指尖拂过他因运动而泛红的脸颊,“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两人正说着,芩婆的声音从山上传来:“相夷——秋水——回来试试喜服!”
萧秋水一听,立刻雀跃起来,拉着李莲花就往回跑:“快快快!看喜服去!”
回到小院,芩婆正将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喜服展开。
虽无京城绣坊那般繁复精巧的刺绣,但用料扎实,剪裁合体,袖口衣襟处用金线绣着简约的云纹,显得大气又庄重。
“快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芩婆笑着招呼。
萧秋水兴奋地拿起稍小那套,躲到屏风后更换。
李莲花看着那抹鲜艳的红色,眼神微微恍惚。
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象着迎娶心上人,却最终……物是人非。
那段记忆,如同被碧茶之毒浸染过,带着刺骨的寒凉。
“花花!你快看!”
萧秋水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他抬眸望去,只见萧秋水已换好喜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大红的颜色衬得他肌肤胜雪,眉眼愈发精致灵动。
宽大的袖袍和衣摆更显得他身姿挺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俊和朝气。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襟,脸颊绯红,眼睛却亮得惊人,期待地看着李莲花:“花花,好、好看吗?”
那一瞬间,所有阴霾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
李莲花眼中只剩下眼前这个鲜活、明亮、即将与他共度余生的人。
他走上前,帮萧秋水理了理略微歪斜的衣领,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看,我的秋水,是天下最好看的新郎。”
萧秋水被他看得脸颊更红,心里却甜滋滋的,也催促道:“你快去换你的!让我看看!”
李莲花含笑拿起另一套喜服,走入屏风后。
当他再次走出来时,萧秋水的眼睛瞬间直了。
李莲花身量高挑,肩宽腰窄,本就是天生的衣架子。
这身大红喜服穿在他身上,不仅未掩其清雅气质,反而将他眉宇间那抹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风华完美融合,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魅力。
他站在哪里,哪里便仿佛成了中心。
“花花……”萧秋水看得呆了,喃喃道,“你穿红色……真好看……”
芩婆在一旁看着这对璧人,一个清俊灵动,一个风华内敛,站在一起竟是如此和谐登对,眼中不禁泛起欣慰的泪光。
她背过身,悄悄擦了擦眼角,连声道:“好,好!合身!正合适!”
试过喜服,又确定了拜堂的流程和宴席的菜式。
虽然宾客寥寥,但芩婆坚持要办得郑重热闹。
她甚至提前几日就开始准备喜饼和果脯,说要让山下的村民也沾沾喜气。
夜幕降临,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萧秋水趴在床上,翘着脚,一遍遍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又看看身旁同样穿着中衣的李莲花,忽然傻笑起来。
“笑什么?”李莲花侧过头看他。
“没什么,”萧秋水滚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声笑道,“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花花,我们真的要成亲了呀!”
李莲花搂紧他,下巴蹭着他的发顶,低低“嗯”了一声。
是啊,真的要成亲了,与心爱之人,在师长祝福下,结为连理。
这曾是他遥不可及的奢望,如今却近在眼前。
“睡吧。”他轻拍着萧秋水的背,“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
窗外的月亮,一日圆过一日。
云隐山上的喜气,也随着月亮的圆满,愈发浓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