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四月十四日,星期一。
“星空网咖”门外的喧嚣并未因周末的结束而减弱。清晨八点,距离开门还有一个小时,门口已然排起了二三十人的长队,大家或是兴奋地讨论着昨日的上网见闻,或猜测着今天能否抢到位置。二十元一小时的天价,在尝过“未来”滋味的人看来,似乎已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网吧内,凌云正和李默检查着昨夜的数据日志。通宵营业的尝试大获成功,四十台机器几乎未曾空闲。尽管眼圈有些发黑,但李默的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云哥,昨晚最高峰同时在线三十八台,平均上机时长超过三小时!流水……”李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非常可观!”
凌云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网咖的成功在他意料之中,这只是现金流的开端,而非终点。他刚准备开口,吧台上的座机便急促地响了起来。
“凌老弟!凌老弟!”电话那头传来王德贵火烧火燎般的声音,背景音嘈杂,似乎就在证券营业部,“到了!到了!深科技!开盘就他娘的砸下来了,11块5!正好11块5!!”
王德贵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刻意压低而显得异常尖锐,仿佛在报告什么绝密军情。
凌云眼神骤然锐利,如同蛰伏的猎豹听到了猎物的声响。他握着电话的手稳如磐石,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确定是11.5开盘?”
“千真万确!我眼睛都没眨一下!现在就在11块5毛几分这里晃荡!凌老弟,机会来了!!”王德贵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亢奋。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到。”凌云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他转向李默,语速飞快:“李默,这里交给你和卫国他们。我有急事要出去,遇到任何技术问题,按我们之前演练的预案处理。”
“云哥,你放心!”李默立刻挺直了腰板。
凌云不再多言,抓起随手放在前台的黑包,推开玻璃门,在排队学生好奇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向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黄色面的。
“齐鲁证券营业部,快!”
面的载着凌云,汇入早高峰的车流。窗外的城市刚刚苏醒,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报亭挂着当日的报纸,一切都充满了96年特有的蓬勃与粗糙。但凌云的心,已经飞到了那个充满数字博弈的战场。
营业部门口,王德贵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一看到凌云下车,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扑了上来。
“凌老弟!你可来了!你看!”他指着营业部大门上方那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深科技(000021)的报价赫然在目:11.38元。
“我一路盯着,最低摸到过11块18!”王德贵喘着粗气,脸上因为兴奋和紧张而泛着红光,“现在稍微回上来一点,但还在咱的目标价以下!”
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哥,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王德贵搓着手,跟在凌云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营业部。
大户室里依旧弥漫着烟草和紧张的气息,但氛围与深科技狂飙时已截然不同。不少人脸上带着恐慌和犹豫,盯着屏幕上那根刺眼的绿色K线,交头接耳。
“跌这么狠,是不是庄家出货了?从最高点到现在已经跌了40%了!”
“要不要割肉啊?再跌就亏本金了!”
“凌云来了!”不知谁低呼了一声。
瞬间,大半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凌云身上。有期待,有怀疑,有审视。刘教授端着保温杯,远远地看着,眉头紧锁,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
凌云无视了这些目光,径直走向周世明的办公室。
周世明早已通过窗户看到了凌云的到来,此刻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探究。深科技的大幅回调,也让这位见多识广的经理心里打鼓。
“凌先生,您来了。”周世明将凌云让进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周经理,长话短说。”凌云坐下,没有任何寒暄,“我需要配资。”
周世明心道果然,试探着问:“凌先生这次看好……深科技会反弹?现在市场情绪可不太好啊。”
凌云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淡漠的笑意:“别人恐惧时我贪婪。周经理,我的本金现在有三百万。”他将存折推到对方面前,“这次,我要1:5的杠杆。”
“1:5?”周世明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砰砰直跳。三百万本金,配资一千五百万,总资金达到一千八百万!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足以让营业部总经理都惊动的巨款!风险也同样是巨量的!
“凌先生,这……杠杆是不是太高了?万一市场继续下行……”周世明试图提醒。
“风险我自负。”凌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协议照旧。能不能做?”
周世明看着凌云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他之前神乎其技的操作和如今网咖生意的火爆,一咬牙:“能做!我这就去准备合同!”
巨大的赌注背后,是巨大的佣金和业绩。周世明决定赌上自己的职业信誉,陪这个年轻人再疯一次!
配资协议签署得异常迅速。一千五百万资金几乎在合同墨迹未干时,就划入了凌云指定的交易账户。加上他自己的三百万,总计一千八百万巨资,如同弹药库般准备就绪。
凌云坐进了那间专属的“特户室”,打开了那台安装了测试版交易软件的电脑。王德贵被允许在门口守着,像一尊紧张的门神。
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深科技在11.4元附近挣扎,抛压沉重。四川长虹()和深发展(000001)也同样处于回调的低位区域。
凌云没有丝毫犹豫。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调出交易界面,输入账号密码,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他首先锁定了深科技。
“证券代码:000021,委托价格:11.50元,委托数量:50万股。”
确认,回车!
五百万元资金瞬间化为五十万股深科技的买单,如同巨石投入湖面,瞬间将股价从11.5元以下的卖盘一扫而空,股价稳稳站在了11.50元!
特户室外,通过大屏幕看到这一幕的王德贵差点跳起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大户室里则是一片低呼。
凌云没有停顿,界面切换。
“证券代码:,委托价格:12.70元,委托数量:40万股。”
确认,回车!
五百零八万资金涌入,四十万股四川长虹成交!
再次切换。
“证券代码:000001,委托价格:8.00元,委托数量:65万股。”
确认,回车!
五百二十万资金砸下,六十五万股深发展入手!
短短不到十分钟,一千五百二十八万巨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分配完毕,全部以高于市价成交。凌云只有一个人操作,没时间慢慢低吸。
凌云长吁一口气,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屏幕上,持仓列表已经更新:
深科技,成本11.50元,持仓50万股。
四川长虹,成本12.70元,持仓40万股。
深发展,成本8.00元,持仓65万股。
现金余额:197万元。
他用一千八百万资金,构建了一个集中于这三支龙头股的庞大仓位。剩余的不到两百万现金,作为预备队和网咖的运营流动资金。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了交易软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操作与他无关。他起身,推开特户室的门。
王德贵立刻凑上来,声音干涩:“凌……凌老弟,全……全买进去了?”
“嗯。”凌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三支因为他的大笔买入而暂时止跌、甚至微微泛红的股票,“这一波要做个长线了。”
他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复杂难言的目光,对迎上来的周世明点了点头:“周经理,这边交给你了。网咖那边还有事,我先走。”
在周世明和王德贵的注视下,凌云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营业部。
仿佛他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普通的采购,而非一场动用1800万资金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