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新老板来了！”
“这么年轻？靠不靠谱啊？”
“老板！啥时候发工资啊！这都欠了大半年了！”
“光说接手，俺们啥时候能上班？”
七嘴八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各种口音，将凌云淹没。人群向前拥挤着，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几个膀大腰圆的老师傅在前面，眼神里带着审视；后面一些女工则满脸愁容，眼神里全是对于“吃饭钱”的渴望。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凌云提高音量，但他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面前显得有些单薄。
“安静啥啊安静！先说说欠的工资咋办！”一个脸色黝黑、嗓门洪亮的汉子梗着脖子喊道，他身边立刻有几个人附和，“对！先说钱！”
“就是，画大饼谁不会？先把旧账清了！”
“别是想糊弄我们吧？这种事儿见多了！”
质疑和不满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有人开始趁机起哄，场面有些失控。那个黑脸汉子甚至试图往前再挤一步，给凌云施加压力。
面对这混乱、充满不信任甚至些许敌意的包围，凌云心念电转。他知道，任何针对个人的解释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必须将所有人置于一个公开、透明的场景下。
他突然抬起手，不是向下压，而是指向厂区中央那片还算空旷的、以前用来开大会的水泥地，用尽所有力气，声音穿透了喧嚣：
“各位工友！师傅们！请听我一言！”
人群稍微安静了一瞬，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我知道大家最关心什么！工资！上班！”凌云抓住这短暂的间隙，声音沉稳而有力，不容置疑，“这里说不清楚！所有人，现在，立刻，到那边空地集合！我们开全体员工大会！所有问题，我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开大会？”
“他想干啥？”
人群议论纷纷，有些犹豫。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瘦，但眼神清亮的老者挤到了前面，正是那天在网吧门口见过的前车间主任马保国。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工友们，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威严：
“都别吵吵了！围着像什么话！新老板既然来了，肯跟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谈，这是好事！都听安排，去那边集合！听听老板怎么说！”
马保国在老工人中显然颇有威信，他这一嗓子，加上凌云那不容反驳的气势，躁动的人群开始缓缓向空地移动。
十分钟后，黑压压的几百号人聚集在空地上，站在前面的席地而坐，后面的站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临时找来的一个废旧木箱上——凌云站了上去。
他没有拿讲稿，目光缓缓扫过下面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期盼与疑虑的脸。
“工友们，师傅们！我叫凌云！”他的开场白简单直接，“从今天起，市电子厂，由我的‘星火科技有限公司’正式接手！”
下面响起一阵骚动，但没人打断。
“我知道，厂子停了这么久，大家最关心的就两件事！”凌云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以前欠的工资怎么办？第二，以后还能不能上班，工资怎么发？”
他直接切入了核心，下面瞬间鸦雀无声。
“关于欠薪！”凌云的声音清晰地在空旷的厂区回荡，“我在这里，向大家郑重承诺：厂里拖欠大家的每一分钱工资，新公司，星火科技，认！而且，一定会发！”
“哗——！”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承诺发欠薪！这是他们盼了太久太久的消息！
“但是！”凌云抬手，压下了激动的声音，“发，要有发的规矩！钱，不能乱发！”
他目光锐利：“这笔钱，是历史旧账。要发，就必须在名正言顺的前提下发！这个前提就是——愿意留下来，信任我凌云，信任星火科技，并且和我们星火科技重新签订正式劳动合同的工友！”
他顿了顿，让工人们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说，你和我签了新合同，成了星火科技的正式员工，我们就是一家人。家里以前的欠债，我这个新当家的，来还！签完合同，第一批补发的，就是这笔拖欠的工资！”
这话合情合理，下面大部分人都露出了理解和期待的表情。不签合同，人家凭什么替以前的厂子还债？
“那……老板，以后工资咋算？”下面有人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
“好！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凌云接过话头，声音洪亮，“新公司，不养懒汉，不搞大锅饭！以后的工资，分两块！基本工资 + 绩效工资！”
“基本工资，按你的岗位来定！老师傅、技术岗，肯定比普通操作工高！这块钱，只要你正常出勤，完成基本任务，每个月雷打不动！”
“绩效工资，看你的本事，看你出了多少活！我们马上要恢复生产，主打鼠标、键盘这些产品。全部实行计件制！你做得多，质量好，你就拿得多！上不封顶！”
计件制！多劳多得！这个概念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有人眼睛亮了，仿佛看到了凭手艺吃饭、多赚钱的希望；也有人面露忧色，担心自己手慢挣得少。
“明天！”凌云不给太多质疑的时间，直接宣布下一步行动，“明天上午八点，还在这里！我会把拖欠每个人工资的明细表张榜公布！大家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签字摁手印，交上来！”
“这是核算欠薪的依据，也是未来签订新合同、补发工资的依据！核对清楚，对我们双方都负责！”
“同时，我们也会开始进行岗位登记和技能摸底！愿意留下来干的，我们欢迎！有更好出路的，我们也不强留！”
逻辑清晰，步骤明确：先核对旧账，再签订新约，然后补发欠薪，同时启动生产，按新规矩拿钱。
站在下面的马保国，看着木箱上那个虽然年轻，却条理分明、句句砸在实处的身影，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这个新老板，不像以前来的那些领导光会喊口号，他是真的懂行，真的要干事！
那个之前起哄的黑脸汉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凌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胡搅蛮缠，就显得无理取闹了。
“工友们！”凌云最后环视全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空话我不多说！看行动！明天，看明细！接下来，看生产，看大家拿到手里的工资条！我凌云能不能带着大家吃上饭，甚至吃好饭，咱们——拭目以待！”
说完，他跳下木箱，不再多言，径直走向厂办小楼。
身后，是几百名陷入激烈讨论和复杂计算的工人。希望、怀疑、算计、期待……种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但无论如何，一颗定心丸，已经伴随着那清晰无比的工资方案，塞进了大部分人的心里。
沉寂的电子厂，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心剂。而真正的复苏，将从明天那张细细核对的工资明细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