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被拖走后的那个晚上,林晚几乎没合眼。房间里那股甜腻的能量丝线似乎变得更密集了,像看不见的灰尘,粘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她能感觉到它们在微微搏动,如同无数根纤细的血管,正从镇子的某个中心,将那种扭曲的“爱意”泵送到每一个被标记的“恋人”身上。
天刚蒙蒙亮,顾夜宸就来敲门。他脸色比昨天更差,咳嗽倒是压下去了,但眼里的血丝骗不了人。
“不能再等了。”他声音沙哑,递过来一张揉得发皱的镇子简易地图,是昨晚问老板娘要的,“我大致标了一下能量流动的方向。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早上我去看了,小陈和他女朋友都不在客栈。老板娘说他们一早就‘出去散步’了,笑容甜得发假。”
林晚心下一沉。苏棠飘过来,小手紧张地抓着林晚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晚晚姐,小陈哥哥的‘颜色’……变淡了好多,粉红色快把他自己的颜色盖住了,好像……快要被吃掉了。”
目标很明确了。必须找到源头。
三人避开早起的镇民,沿着顾夜宸在地图上标注的、也是林晚感知中能量丝线最密集的方向,朝着小镇边缘摸去。
越往外走,那种人造的“和谐温馨”感就越淡,房屋也变得稀疏破败。空气里的硫磺味越来越浓,混杂着一种……过于浓烈的花香。
“是月季?还是什么……说不上来,香得有点闷人。”顾夜宸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那玉佩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点。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座被半人高荒草和锈蚀铁丝网围起来的建筑前。
那是一栋老式的三层楼建筑,苏式风格,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窗户大多破损,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
一块歪斜的木牌挂在生锈的铁门上,字迹模糊,勉强能认出“温泉镇康复疗养中心”几个字。一座废弃的疗养院。
但奇怪的是,这周围的温度,比镇上其他地方明显要高出一大截,地面甚至隐隐冒着稀薄的热气。
荒草丛中,肆意生长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藤蔓植物,开着极其繁茂的、颜色艳丽的粉红色花朵,就是那股甜腻花香的来源。
“源头……就在这里。”林晚低语。她的【数据感知】在这里几乎要过载,无数条甜腻中带着腐朽气息的能量丝线,像受到召唤的蛇群,从镇子方向汇聚而来,最终都没入这栋破败建筑的深处。
铁门被一把巨大的锈锁锁住,但旁边的铁丝网被人为地撕开了一个可供一人钻入的口子,边缘很新。
“有人进去过,或者……出来过。”顾夜宸检查了一下缺口,神情凝重。
钻过铁丝网,踏入疗养院的院子,那股暖意变成了闷热,像走进了一个巨大的、不通风的温室。
浓郁的花香几乎凝成实质,甜得发齁,直往鼻子里钻,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感。
脚下的泥土湿软粘鞋,那些诡异的花藤在这里长得更加疯狂,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地面,缠绕着枯死的树木和废弃的长椅。
主楼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那甜腻花香的、更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有人把一整瓶劣质香水打翻在了腐烂的水果上。
疗养院内部破败不堪,走廊两侧的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后面脏污的墙体。
废弃的医疗推车、散落的病历纸到处都是,蒙着厚厚的灰尘。
但诡异的是,在这里,那些粉红色的花藤甚至从破碎的窗户爬了进来,沿着墙壁和天花板蔓延,那些盛开的花朵在昏暗中,像是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滴答……滴答……”
寂静中,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规律的水滴声,敲打着人的神经。
林晚指引着方向,她的感知像雷达,锁定着那能量最核心的位置。
他们穿过阴暗的走廊,脚下踩过碎玻璃和枯枝,发出“咔嚓”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被放得极大。
最终,他们停在了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原本可能是手术室或者特殊治疗室的金属门前。
门上有新鲜的刮擦痕迹,锁已经被破坏了。所有的能量丝线,都如同百川归海,从门缝底下渗透进去。
顾夜宸和林晚对视一眼,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门内的景象,让即使是见惯了诡异的林晚,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像外面那样破败,反而异常……“干净”。没有灰尘,没有杂物。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仿佛由温泉水汇聚而成的池子,池水冒着腾腾热气,让整个房间雾气氤氲。
而池水的中央,并非泉眼,而是一个由无数根粉红色、半透明的能量丝线紧紧缠绕、包裹形成的……巨茧。
那茧子几乎有一人多高,在有规律地微微搏动,如同一个沉睡的心脏。
透过半透明的丝线层,隐约可以看到茧心蜷缩着一个女子的虚影。
她穿着样式古老的、类似戏曲戏服的衣裙,长发披散,面容绝美,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仿佛沉睡了千百年。
无数的能量丝线,正从这个巨茧中延伸出去,穿透墙壁,连接着整个小镇。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甜香,却也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死寂。
【情蛊 · 同枕】。
它就在这里,像一个沉睡的蜘蛛,编织着一张笼罩全镇的、以“爱”为名的巨网,悄无声息地吸食着那些被扭曲的情感能量。
苏棠吓得整个灵体都缩成了一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就是它……那些线……都是从它身上出来的……好可怕……”
顾夜宸握紧了玉佩,那玉佩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微光,与这房间里的甜腻力量激烈对抗着。“这东西……在把人的感情当养料。”
林晚死死盯着那个搏动的巨茧,以及茧中那个绝美而诡异的虚影。
她体内的“畏”似乎受到了刺激,开始不安分地躁动,那是一种遇到同等级“概念”的兴奋与排斥。
冰冷暴戾的恐惧,与这甜腻扭曲的爱意,在她的灵魂深处形成了诡异的拉锯。
她想起雪线上那具冻尸的绝望,想起小陈眼底的恐惧和疲惫,想起镇上那些看似恩爱、实则灵魂正在被缓慢吞噬的“恋人”。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同时,一个更深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冥灵雪山,未知而极端的环境,孤独和绝望本身可能就是最大的敌人。
如果……如果能掌控这种与情感、与连接相关的力量,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是否能在面对雪山本身的“冷漠”时,多一分对抗的资本?是否能更好地保护身边的人,或者……至少,不让自己的内心彻底被“畏”的冰冷吞噬?
风险极大。这“情蛊”的力量如此诡异,主动接触,无异于引火烧身,甚至可能被其反向侵蚀,变成下一个被“爱”禁锢的囚徒。
但……她还有选择吗?被动等待,只会让情况更糟。
顾夜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里是全然的反对:“林晚!别冲动!这东西太邪门!”
林晚却缓缓上前一步,站到了温热的地泉水池边缘。
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轮廓,她回头,看了顾夜宸和苏棠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决绝,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温暖连接的渴望。
“总要试试。”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能让它再‘爱’下去了。”
说完,不等顾夜宸阻止,她闭上眼睛,全力催动了体内的“畏”之本源,同时,将那份新生的【数据感知】能力运转到极致。
她不再仅仅是追踪那些能量丝线,而是主动地,将自己的精神感知,像一只手般,小心翼翼地、坚定地伸向了池水中央那个搏动着的、由扭曲爱意构成的巨茧——
她要接触它。
理解它。
然后……收服它!
在她的指尖(意念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粉色巨茧的瞬间,茧中那个古装女子的虚影,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庞大、甜蜜、充斥着无尽占有欲和孤独执念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顺着林晚探出的精神触角,轰然冲入了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