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那股子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味儿还没散干净,林晚已经开始折腾她那新到手的能力了。
用顾夜宸私下吐槽的话来说,这姑娘适应新玩意的速度比他更新战术数据库还快。
【精力汲取】这名字听着玄乎,实际操作起来,更像是个高级版的“情绪垃圾桶”。
城市夜晚的空气里飘散着各种看不见的负面情绪碎屑——加班狗的焦虑、失眠者的烦躁、失恋人的心碎……
林晚就试着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吸尘器一样,小心翼翼地吸过来,转化成一丝丝冰凉的能量流进身体。量不大,但持久,有点像随时揣着个充电宝。
就是得时刻提着心,生怕吸猛了,把哪个路过倒霉蛋的绝望情绪也一并打包,那乐子就大了。
至于【心灵枷锁】,就更微妙了。她对着窗台上爬过的一只小强试验过,集中精神,传递过去一个“前面是悬崖”的微弱念头,那蟑兄还真就在窗框边缘来了个急刹车,触须晃悠了半天,愣是没敢往前爬。
这能力用来对付人效果如何,她还没试,也不想随便试。
也许是练得有点投入,精神丝线无意识地飘散开,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试探,像羽毛拂过水面,轻轻擦过了旁边正在擦拭配枪的顾夜宸。
林晚的本意是想感知一下他此刻是否有警惕或者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毕竟他们刚被官方定义为“强制收容”目标,这感觉就像脑袋上悬了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然而,反馈回来的,不是预想中的任何负面情绪。
那是一股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意念,核心是“守护”,清晰得如同刻印。
紧接着,一股温和但韧性十足的力量,如同初春破开冻土的阳光,从顾夜宸贴身佩戴的那枚祖传玉佩上流淌出来,轻而易举地将她那丝试探化解于无形,暖洋洋的,不带丝毫攻击性,只是温柔地推开。
林晚瞬间收束了所有外放的精神力,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抱歉。”她声音有点干。
顾夜宸动作没停,“咔哒”一声将弹匣推回枪体,抬眼看她,眼神平静:“无妨。这证明你的控制力在提升,知道及时收手。”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平时罕见的、近乎哲学的意味,“而且,信任本身,有时候就是最好的‘心灵枷锁’——它让我们彼此束缚,也彼此支撑。”
这话听着有点绕,但林晚听懂了。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但这种捆绑,源于自愿和托付。
深夜的老城区并不算安静,远处还有车辆驶过的声音,隔壁大概住了个夜猫子,隐约能听到敲击键盘的哒哒声。
林晚站在窗边,没开灯,看着外面杂乱屋顶切割出的不规则夜空。
苏棠化作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虚影,蜷在她脚边的阴影里,像只依赖主人的小猫。
“晚晚姐,你在想什么?”苏棠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细声细气的。
林晚没立刻回答,目光没有什么焦点地落在虚空里。
体内的“畏”安静地流淌着,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躁动不安的侵略性,更像是一种……嗯,一种冰冷但异常好用的工具。
她知道这种转变来之不易。
是顾夜宸那道跨越城市、击碎“工奴”领域的光,和苏棠不顾自身虚弱、带着哭腔的呼唤,像两个坚实的锚点,帮她稳住了这艘在惊涛骇浪里颠簸的破船,也驯服了体内这头名为“恐惧”的凶兽。
“想‘墓碑’和‘烛龙’那两个倒霉容器现在在哪儿,会不会跟我们一样被追杀;想我妈到底留下了多少烂摊子等我收拾;想顾夜宸他爹是死是活,在搞什么名堂;想归墟教那帮疯子,折腾这么大,到底图个啥?永恒?力量?还是觉得这世界太吵,想给它来个静音模式?”
她声音很低,像自言自语,“而我,吞了这玩意儿,又该变成个什么?”
没人能回答她。
顾夜宸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薄薄的文件夹。“乌临镇的初步资料,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这老旧的楼房里其他沉睡的住户,“近半年,那里确实不太平。”
林晚接过,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翻看。资料不多,大多是些网络传闻和语焉不详的本地报道。
几个共同点被顾夜宸用红笔标了出来:数起小网红在当地直播后精神失常,胡言乱语,都提到了“网中仙”缠上他们了;
更有好几起旅行者进入古镇后仿佛人间蒸发的悬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邪门的是,连他们随身携带的手机、GpS等电子设备,信号都在进入某个特定区域后彻底消失,救援队搜遍了也没找到。
“准备好了吗?”顾夜宸问。他知道这个问题多余,从监狱里出来那一刻,或者说从她吞噬“畏”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得选了。
林晚合上文件夹,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里那点短暂的迷茫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从我吞了‘畏’那一刻起,回头路就塌方了。”她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像钉子砸进木头,“我会走下去,直到把所有的真相从阴沟里捞出来,直到……给这一切画上句号。管他对面站着的是人,是鬼,还是他们自封的神。”
顾夜宸看着她被城市边缘微光勾勒出的、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挺拔的侧影,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我陪你。”
星火虽微,可聚燎原。
他们不再是被动卷入风暴中心的落叶,而是主动调整风帆,要驶向风暴眼的舟。
尽管那风暴眼里,等待他们的可能是能将骨头都碾碎的漩涡。
就在两人间气氛凝重,达成新的共识时,一直安静蜷缩的苏棠猛地抬起头,灵体泛起一阵不稳定的波动,她伸出半透明的手指,指向窗外某个方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晚晚姐,顾大哥!那边……刚才……有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在对面楼顶……对着我们笑!她……她没有影子!”
几乎是同时,顾夜宸放在茶几上的个人终端屏幕,毫无征兆地闪了一下,自动亮起,显示出一张模糊的、像是透过布满水渍的玻璃拍摄的照片——
照片一角,依稀能辨认出半张惨白的、带着诡异笑容的女人脸,背景正是他们所在的这栋老楼。
发信人,未知。
追踪信号,如同石沉大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安全屋内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