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赤血谷侧翼，被周骁和樱桃勉强控制的物资据点入口处，血腥气尚未散去。伤亡的士卒已被简单安置，幸存者依托木屋和岩石构筑起简易的防线，警惕地注视着瀑布方向和周围的密林。每个人都清楚，邪教徒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据点，下一次攻击随时可能到来。
樱桃检查着从那名被击毙的邪教小头目身上搜出的物品，除了血色莲花标记和骨哨，还有一个小巧的皮囊，里面装着几颗猩红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味。
“这应该就是能让他们暂时忘却疼痛、激发凶性的药物。”樱桃将药丸递给周骁。
周骁接过，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气味诡异，非是良药。看来这些邪徒，不仅心智被控，连身体也被药物摧残。”他小心地将药丸收好，“此物需交给苏大人和随军郎中查验。”
就在这时，瀑布后方，那诡异的笛声再次隐隐传来，但这一次，并非激昂尖锐，而是低沉呜咽，如同鬼哭。随着笛声，密林深处影影绰绰，似乎有更多的人影在晃动，但却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他们在等什么？”一名校尉紧张地握着刀柄。
周骁目光锐利，扫视着黑暗的丛林：“是在集结力量，还是在等待时机？或者……是在忌惮什么？”他看了一眼天色，“天快亮了。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两个时辰，商金二州的援兵一到，局面就能扭转。”
樱桃伏在岩石后，耳朵微动，仔细分辨着远处的动静。“笛声的位置比上次更靠后，似乎在谷内深处。他们在重新布置防线，或者……在准备别的东西。”
气氛凝重而压抑，双方隔着百步的距离无声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机。
与此同时，橘县县城外，苏无名迎来了姗姗来迟的商州、金州折冲府共一千兵马。带队的分别是商州折冲都尉赵崇和金州折冲都尉孙朗。两人皆是久经沙场的将领，听闻昨夜侧翼通道的惨烈战况后，神色也都凝重起来。
苏无名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目前的情况和盘托出：“……如今周将军率残部扼守侧翼通道入口，与敌对峙。赤血谷正面防御坚固，强攻不易。两位将军有何高见？”
赵崇是个黑脸膛的粗豪汉子，闻言瓮声道：“既然侧翼已经打开，那就集中兵力，从侧翼猛攻进去！末将愿为先锋！”
孙朗则较为谨慎，捋着短须道：“苏大人，赵都尉，敌情不明，尤其是那控心邪术，防不胜防。昨夜周将军麾下皆是精锐，仍损失惨重。依末将看，不如主力依旧陈兵谷口施压，再派一支精锐，增援侧翼，稳扎稳打，逐步向内蚕食。同时，可否设法断其水源粮道？”
苏无名点了点头：“孙都尉所言，正合我意。强攻损失太大，且易中对方圈套。侧翼通道狭窄，不利于大军展开，需精兵突进。至于断其粮道……”他看向裴坚。
裴坚立刻道：“下官已查明，那驴车运送的物资，除了药材，主要是粮食和盐。来源是城西一家名为‘丰裕号’的粮行，其东家背景复杂，与州府某些官员有牵连，已秘密控制起来。但赤血谷经营日久，恐怕早有囤积，短期断粮效果有限。”
苏无名沉吟道：“既然如此，便按孙都尉之策。赵都尉，孙都尉，你二人率领本部兵马，依旧在谷口虚张声势，做出随时可能进攻的姿态，牵制敌军主力。我亲自带五百精锐，增援侧翼，与周将军汇合，再图进取。”
赵崇和孙朗对视一眼，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苏无名又对裴坚道：“裴县尉，县城和隔离区就交给你了。严密监视，防止邪教狗急跳墙，派人潜入县城作乱。”
“下官明白！”裴坚郑重应下。
辰时初，苏无名点齐五百名由三州兵马中挑选出的悍卒，携带弓弩、盾牌以及部分攻坚器械，离开大营，快速向老君山侧翼通道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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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卢凌风几乎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薛环就带来了新的消息。
“将军，查到了！昨夜进入欧阳泉府的那辆神秘马车，虽然最终跟丢了，但我们的人记住了驾车马夫的一些特征。今早有人在西市附近看到了类似特征的人，顺藤摸瓜，发现那马车最后可能进了……进了太平公主在怀德坊的那处私宅范围！”
“太平公主的私宅？”卢凌风眼神一凛，“欧阳泉深夜密会的人，在太平公主的势力范围内？看来他们之间的联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紧密。”
“还有，”薛环继续道，“我们对波斯宝阁的摸底有了进展。那家店明面上卖香料，暗地里确实也做一些药材和特殊物品的生意，尤其是一种产自西域的名为‘迷迭香’的香料，据说有惑乱心神之效，价格极其昂贵。而欧阳泉府上采购的药材清单里，有几味药，恰好能与这‘迷迭香’配伍，增强其药性！”
费鸡师被叫过来一听，立刻咋呼起来：“迷迭香？还是西域特产的？老夫知道那玩意儿！气味浓郁，少量可提神，过量则能致幻，若是经过特殊炮制，再配上几味引药，确实有可能用来制作控制心神的药物！好家伙，源头在这儿呢！”
裴喜君也找出了相关记载：“古籍有云，‘西域有奇香，名曰迷迭，可惑心志，辅以曼陀罗、天仙子等物，可制傀儡之药’。与费老所言，颇为吻合。”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了。欧阳泉通过太平公主的渠道（或者至少是利用了太平公主的掩护），从波斯宝阁获取制作控心药物的核心原料“迷迭香”，再配合其他药材进行炼制。这些药物，很可能就是供应给橘县赤血谷的邪教，用于控制教徒，甚至用于那诡异的“拜血邪阵”。
“如此看来，那个‘尊者’，即便不是欧阳泉本人，也必然与他，乃至太平公主，有着极深的关联。”卢凌风沉声道，“必须拿到更确凿的证据！”
他下令：“薛环，加派人手，盯死波斯宝阁，查清他们的货源和买家，特别是与欧阳泉、太平公主府有任何关联的交易记录。想办法弄一点那种特制的‘迷迭香’出来，给费老研究。”
“费老，麻烦您根据现有的线索，尽快配制出可能化解或者对抗这种控心药物的方子，哪怕只是暂时的抑制也好。”
“裴小姐，继续查阅古籍，看看是否有关于‘迷迭香’入药后，中术者有何具体特征，或者破解之法更详细的记载。”
三人领命而去。
卢凌风独自站在堂中，心绪难以平静。橘县前线厮杀惨烈，长安幕后黑手若隐若现。他感觉一张大网正在收紧，但网中的鱼儿却异常狡猾和强大。太平公主、欧阳泉……哪一个都不是能轻易动得了的角色。没有铁证，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
他走到院中，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耐心和精准。他相信，只要沿着现有的线索深挖下去，一定能找到突破口，将这伙祸国殃民的邪徒，连根拔起！
而此刻，橘县老君山，苏无名率领的五百援军，已经抵达了周骁固守的据点。双方汇合，兵力达到近六百人，士气为之一振。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恶战，还在赤血谷那幽深莫测的腹地之中等待着他们。瀑布后的笛声暂时停歇，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愈发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