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草霸道纯阳的药力在卢凌风体内化开,如同在冰封的河面下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丹田升起,强行驱散着盘踞在四肢百骸的阴寒。卢凌风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由之前的苍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身体更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忍住!卢小子,给老夫忍住!”费鸡师全神贯注,一手按在卢凌风背心要穴,以内力疏导药力,另一只手飞快地在他几处大穴上或点或按,帮助化解那过于猛烈的阳气,“这赤焰草药性太烈,与你体内的寒毒正是死对头,此刻交锋最为凶险!撑过去,海阔天空,撑不过去,就是经脉尽毁!”
裴喜君看得心惊肉跳,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看到卢凌风咬紧牙关,牙缝里都渗出了血丝,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无名站在一旁,面色凝重。他明白,使用这株赤焰草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赌输了,可能加速卢凌风的死亡。但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卢凌风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下去,潮红的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只是变得更加虚弱,仿佛刚才那番对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原本冰冷僵硬的四肢,此刻却恢复了些许暖意和知觉,左臂上那触目惊心的青紫色,也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一小圈。
“成了!”费鸡师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的泪水,“药力化开了,寒毒被暂时压回四肢末端!至少三五日内,性命无虞!”
裴喜君闻言,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幸好被旁边的樱桃扶住。
苏无名也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凝重并未减少。三五日…时间依旧紧迫。而且,他们接受了太平公主的药,就等于接下了她的战书,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
“感觉如何?”苏无名走到床边问道。
卢凌风缓缓睁开眼睛,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中的锐利和清明却回来了大半。他尝试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有些麻木,但已经能够听从指挥。
“…好多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底气,“这赤焰草,果然厉害。”
“厉害是厉害,后患也不小。”费鸡师插嘴道,“这玩意儿药性太霸道,等寒毒驱除后,还得想办法调理你被灼伤的经脉。不过那是后话了,现在保命要紧。”
卢凌风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苏无名:“公主送药,意在警告。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苏无名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既然想让我们‘放手’,那我们就做给她看。”
“做给她看?”裴喜君不解。
“没错。”苏无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明面上,我们放缓对欧阳明案和‘诗魂索命’案的追查,做出被震慑、畏缩不前的姿态。但暗地里…”
他压低了声音:“我们要查得更深,更隐蔽!重点,就放在兵部赵铭之死上!”
卢凌风立刻明白了苏无名的意图:“赵铭之死,牵扯出宫中药物流失和金蚕丝,直接指向太平公主府。查他,就是查公主!而且,赵铭是兵部官员,他的死因或许与军械有关,这又是一个可以切入的方向。”
“正是。”苏无名点头,“薛环!”
“卑职在!”薛环一直在门外候命,闻声立刻进来。
“你立刻带人,明面上撤去对欧阳府和西市鬼宅的监视,做出收缩态势。但暗中,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兵部武库司所有相关人员,尤其是与赵铭关系密切,或者在他死后行为异常者。注意,一定要隐秘,不可打草惊蛇。”
“明白!”薛环领命而去。
“樱桃,”苏无名又看向樱桃,“你辛苦一下,继续暗中调查宫中药物流失的最终去向,以及那批金蚕丝在公主府的具体用途。还有,留意太子殿下那边的动向,看看他是否也有察觉。”
“是。”樱桃身影一闪,再次融入阴影。
安排完这些,苏无名才对卢凌风和裴喜君道:“凌风,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尽快恢复体力。喜君,你照顾好他。费鸡师,麻烦你继续研究解毒之法,赤焰草只能治标,我们需要根除寒毒的办法。”
众人各自领命。
接下来的两日,大理寺表面上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苏无名甚至罕见地没有去上朝,对外称病休养。对欧阳明案的追查似乎陷入了停滞,对“诗魂索命”案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发了几道海捕文书,便没有了下文。
这种变化,自然没有逃过某些人的眼睛。
太平公主府内,杜怀恩正向太平公主禀报。
“殿下,据我们的人观察,苏无名称病不出,大理寺也收缩了人手,对那几个案子的追查明显放缓。看来,殿下的警示和那株赤焰草,起了作用。”
太平公主斜倚在软榻上,把玩着一枚玉如意,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讥诮的冷笑:“算他识相。狄仁杰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正义和法纪,不堪一击。”
“殿下英明。”杜怀恩躬身道,“那…我们是否可以让那边,继续下一步了?”
太平公主凤目微眯,闪过一丝寒光:“告诉莫风,动作干净点,别再留下像赵铭那样的尾巴。至于苏无名和卢凌风…暂且留着,看看他们是否真的听话。若敢阳奉阴违…”她没有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杀意不言而喻。
“奴婢明白。”
就在太平公主以为苏无名等人已被震慑住的同时,大理寺暗中的调查却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薛环派人回报,经过两天不眠不休的暗中监视,发现兵部武库司一个名叫孙主事的小吏行为异常。此人乃是赵铭的副手,在赵铭死后,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多少悲伤,反而几次三番暗中与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接触,而且似乎在偷偷转移武库司内的某些账册和记录。
“孙主事…”苏无名看着薛环送回的密报,眼中精光一闪,“看来,找到突破口了。”
卢凌风经过两日调息,在赤焰草药力和自身深厚功底的支撑下,已经能够下床缓慢行走,虽然内力依旧无法动用,但寻常行动已无大碍。他走到苏无名身边,看着密报道:“这个孙主事,很可能就是冥火教或者公主安插在兵部的钉子。赵铭的死,或许就与他有关。”
“是不是,试一试便知。”苏无名冷然道。
他立刻下令,让薛环设计,制造一个机会,让那个孙主事以为他偷偷转移账册的事情即将败露,逼他慌乱中去找他的上线。
当夜,月黑风高。兵部衙署后巷,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正是那个孙主事。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快步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他并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数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为首的,正是伤势未愈但眼神锐利如鹰的卢凌风,以及轻功卓绝的樱桃。苏无名则坐镇大理寺,远程指挥。
孙主事一路七拐八绕,最终钻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他在胡同尽头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在门后警惕地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才将门打开。孙主事闪身而入。
“动手!”卢凌风低喝一声。
樱桃如同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出,身形一晃便掠至门前。两名大理寺的好手紧随其后。
门内的人显然没料到会被跟踪,听到动静刚想关门,却被樱桃一脚踹开!门后是一个简陋的小院,院中站着两个劲装汉子,看到冲进来的樱桃等人,脸色大变,立刻拔刀扑上!
与此同时,卢凌风也强提一口气,忍着经脉中传来的刺痛,大步踏入院中。他虽然无法动用内力,但多年习武的底子和战斗本能仍在,看准一个汉子劈来的刀光,侧身避过,右手并指如电,精准地点在对方手腕穴道上!
那汉子只觉手腕一麻,钢刀当啷落地。卢凌风顺势一个肘击,重重撞在对方胸口,将其击倒在地。
另一边,樱桃和另外两名好手也迅速解决了另一个汉子,将其制服。
孙主事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地,怀里抱着的几本账册散落一地。
卢凌风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说,谁指使你的?赵铭是不是你害死的?”
孙主事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一支淬毒的弩箭从院墙外的黑暗中射出,直取孙主事的咽喉!
“小心!”卢凌风虽无法运功,但反应极快,一把推开吓傻的孙主事。
弩箭擦着孙主事的耳边飞过,深深钉入他身后的土墙,箭尾兀自颤抖不已。
“灭口!”樱桃眼神一凛,立刻纵身跃上墙头,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追去。
卢凌风看着地上惊魂未定、裤裆已经湿了一片孙主事,知道必须立刻将他带回大理寺。对方既然已经开始灭口,说明孙主事知道的事情至关重要。
“带走!”他下令道。
两名大理寺好手立刻上前,将软成一滩泥的孙主事架起。
然而,他们刚走出小院,胡同口忽然出现了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堵住了去路。为首一人,眼神阴鸷,手中握着一把弯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喂了剧毒。
“放下人,留你们全尸。”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杀气。
卢凌风瞳孔微缩,将孙主事护在身后,缓缓抽出了腰间佩刀。虽然他此刻状态不佳,但气势却丝毫不减。
“冥火教的余孽?还是公主府的走狗?”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扑向卢凌风,手中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卢凌风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