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二年二月廿，北疆的张家口恰似刚从一场漫长的冬眠中苏醒过来。春汛才刚刚过去，那原本被冰雪覆盖的戈壁滩上，此刻积满了融雪化作的水洼，这些水洼相互汇聚，形成了一片片浅浅的泥泞地带。人若是踩上去，松软的泥浆便会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那股黏滞的力量拉扯着双腿。
周昂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身上披着一件精心鞣制的牛皮甲。这牛皮甲历经打磨，质地坚韧却不失柔韧。细细看去，甲片之间的缝隙里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泥点，仿佛在诉说着此前奔波劳碌的痕迹。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张已经磨损得有些破旧的舆图，那泛黄的纸面上标注着各种地形和战术要点。他的指尖在“破甲炮阵地”那个醒目的红圈上来回摩挲，眼神专注而坚定。就在防线前的土坡后方，三十门新造的坩埚钢破甲炮早已隐蔽妥当。它们的炮管被裹上了与戈壁颜色相近的麻布，远远望去，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在每门炮的旁边，士兵们都挖了半人深的掩体，此刻他们正蹲在里面，手中的通条被擦拭得锃亮无比，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随时准备装入炮弹，投入战斗。
“将军，阿米尔首领率领的蒙古骑兵已然抵达西侧的黑松林，并在那里悄悄埋伏起来。为了不发出声响惊动沙俄人，他们还特意给马蹄裹上了厚厚的布！”斥候李青脚步匆匆地跑来汇报，他的裤腿上溅满了泥点，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咱们这边也准备好了燃烧弹，足足有五十个陶缸，里面装满了浸透油脂的麻布和硫磺，只要扔到敌人的坦克上，定能燃起熊熊大火！”
周昂微微点头，随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一门破甲炮旁。他缓缓蹲下身去，轻轻掀开裹在炮管上的麻布。刹那间，一道青黑色的冷光映入眼帘，这正是陈老栓用坩埚钢精心锻造而成的炮管。这炮管内径足有七寸，比之前的款式要厚上半寸，其坚固程度足以承受五十斤火药所产生的巨大膛压。“这炮试射过多少次了？能不能打穿六寸厚的钢甲？”周昂压低声音询问身边的炮手王铁山，生怕声音传远被远处的沙俄斥候察觉。
王铁山满怀信心地拍了拍那粗壮的炮管，语气十分笃定：“将军尽管放心！昨天我们就拿欧洲的六寸钢甲靶做了测试，用五十斤火药推动炮弹射击，结果直接穿了个两寸宽的大洞！您瞧这坩埚钢炮管就是不一样，连续开了三炮，炮管都没有出现一丝裂缝！”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钢甲残片，上面那个清晰的弹孔边缘整齐光滑，没有丝毫崩裂的痕迹，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它的威力。
周昂接过那块残片，用手指轻轻划过弹孔的边缘，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他深知，此次面对的敌人绝非易与之辈。沙俄的那些蒸汽坦克不仅装备了六寸厚的钢甲防护，还搭载了两门十二斤重的火炮。更棘手的是，他们使用了欧洲先进的防冻机油。回想起去年冬天的战斗，明军的破甲炮常常因为低温而哑火，可沙俄的坦克却能在融雪后的寒冷环境中正常运转。想到这里，周昂明白这场仗将会异常艰难。
辰时三刻，远处的地平线上骤然扬起漫天沙尘。周昂迅速举起望远镜观察敌情。透过镜片，他看到六十辆蒸汽坦克整齐地排成三列横队，正朝着这边缓缓驶来。它们巨大的履带无情地碾压着泥泞的戈壁，留下一道道两尺深的辙印。每辆坦克那厚重的钢甲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侧舷上的十二斤炮也已缓缓抬起，黑洞洞的炮口正对准明军的防线。跟在坦克后面的是十万哥萨克骑兵，尽管他们的马蹄都裹着麻布以减少声响，但在泥泞的道路上依然踏出密集而沉闷的“咚咚”声，宛如闷雷一般滚滚逼近。
“伊凡这老毛子，这次真是下了血本啊！”周昂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转头对身旁的信号兵吩咐道，“等敌人的坦克进入八里射程的时候，举起黄旗；到了六里射程，就举红旗！”
随着沙俄坦克逐渐靠近，最前排的一辆坦克突然停了下来。只见车顶上探出一个观测手的身影，他手持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明军的防线布局。周昂连忙按住急于开火的王铁山，低声叮嘱道：“别着急！再让他们靠近些，务必确保能够精准击中发动机舱！”
当第一辆坦克刚刚进入六里射程范围时，红旗陡然升起。“开火！”周昂一声令下，嘹亮的号角声瞬间传遍整个防线。三十门破甲炮几乎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炮弹如流星般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向沙俄坦克。第一发炮弹精准无误地命中了最前排坦克的发动机舱位置，强大的冲击力使得六寸厚的钢甲瞬间被击穿。刹那间，滚烫的蒸汽从破口中汹涌喷涌而出，那辆坦克就像一头受伤的巨兽般在原地疯狂打转，巨大的履带还在徒劳地搅动着周围的泥泞。
“中了！成功击穿了！”掩体里的士兵们见状欢呼雀跃起来，王铁山更是兴奋得跳了起来，亲自动手装填第二发炮弹，大声喊道：“再来！把这些铁疙瘩全都给我打瘫！”
紧接着，第二波炮弹紧随而至。又有九辆坦克被接连击中——有的坦克被击中后，内部的弹药舱发生剧烈爆炸，整辆坦克瞬间变成一个大火球；有的则是履带被打断，歪斜着身子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还有的观测口被命中，里面的驾驶员被迫打开舱门仓皇逃窜，刚一露头就被明军的火铳手瞄准射倒，重重地跌进泥泞之中。
“混蛋！这些中国人的炮怎么如此厉害！”伊凡四世骑在高大的黑马上，看着前排的坦克一辆接一辆地被摧毁，气得暴跳如雷、哇哇大叫，“传我的命令，所有坦克立即反击！用十二斤炮对准明军的破甲炮阵地，给我统统炸平！”
剩下的五十辆坦克迅速调整炮口方向，十二斤炮齐声轰鸣。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呼啸着飞向明军的破甲炮阵地。第一发炮弹落在一处掩体旁爆炸开来，飞溅的泥泞四处散落，两名正在作业的炮手不幸被埋在了泥里，他们挣扎着爬出来时已经满脸鲜血淋漓；第二发炮弹更加精准，直接命中了一门破甲炮的炮尾部位，巨大的冲击力将炮管炸得扭曲倾斜，炮轮也深深陷入泥坑之中，再也难以转动分毫。
“将军！已经有两门破甲炮被炸毁了！而且沙俄骑兵马上就要冲过来了！”李青焦急地大喊一声，手指向远处——只见十万哥萨克骑兵已经展开全线冲锋，锋利的马刀在晨光下闪烁着寒光，距离明军的火铳手阵地仅剩三里之遥。
周昂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果断下令：“火铳手们迅速列成三段阵！坚决顶住骑兵的冲锋！信号兵，立刻发信号让阿米尔率领部队出击！”
接到命令后，火铳手们动作敏捷地从掩体后站起身来。第一排士兵迅速蹲下装弹瞄准；第二排半跪姿势准备射击；第三排则直立持枪待命。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汹涌而来的骑兵队伍。“三段射，放！”火铳统领高声喊道。刹那间，第一排火铳手同时扣动扳机，密集的铅弹如雨点般呼啸着飞向敌军骑兵。前排的哥萨克骑兵纷纷中弹落马，受惊的马匹四处乱蹦乱跳，将后面的骑兵撞得东倒西歪、人仰马翻。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西侧的黑松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阿米尔带领着两万蒙古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冲了出来！他们兵分两队，左翼一队迅猛地绕到哥萨克骑兵的左侧包抄过去；右翼一队则飞速迂回到右侧形成夹击之势。马背上的火铳手们对准骑兵们的后背频频射击，挥舞着马刀砍向毫无防备的敌人。蒙古骑兵们激昂的喊杀声与明军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将哥萨克骑兵的阵形冲得七零八落。
“扔燃烧弹！”周昂敏锐地抓住战机，果断下达命令。早已严阵以待的五十名士兵抱着装满燃料的陶缸，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些被击毁但仍在运转的沙俄坦克附近。他们将陶缸用力掷向目标区域——只听“哗啦”一声脆响，陶缸摔碎后，里面浸油的麻布与硫磺迅速引燃大火。熊熊火焰顺着坦克身上的缝隙钻进舱内，里面的驾驶员痛苦地惨叫着打开舱门试图逃生，刚一出来就被守候在一旁的明军俘虏。
一辆坦克的驾驶员试图倒车逃跑，却被燃烧弹粘住履带，火焰很快蔓延到发动机舱，“嘭” 的一声，发动机被引爆，坦克的钢甲被炸得变形，冒着黑烟瘫在泥泞里。伊凡四世看着越来越多的坦克被烧毁，哥萨克骑兵也溃不成军，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咬牙下令：“撤退！快撤退！”
哥萨克骑兵们争相逃跑，有的甚至扔下武器，骑着马拼命往回跑，明军和蒙古骑兵则在后面追击，火铳和马刀不断收割着逃跑的骑兵，泥泞的戈壁上到处都是沙俄士兵的尸体和散落的武器。周昂让人调来备用的战马，亲自带领一队骑兵追击，直到追出二十里，确认沙俄军队不会回头，才下令停止。
午后，战斗终于结束。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有的将被击毁的坦克拖回防线，有的掩埋战死的同伴，蒙古骑兵则在周围巡逻，防止沙俄的残兵反扑。周昂让人清点战果：击毁沙俄蒸汽坦克二十辆，斩杀哥萨克骑兵四万余人，缴获战马两万余匹、火铳五千余支，明军和蒙古骑兵伤亡不足八千，算是一场大胜。
“将军，这些坦克的发动机和火炮得拆开研究研究，说不定能仿造出更好的破甲炮！” 王铁山指着一辆被缴获的完整坦克，眼里满是好奇。周昂点点头，让人找来工匠，用撬棍和铁锤拆解坦克 —— 当发动机舱被打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坦克的发动机里，齿轮用的是欧洲新造的锰钢，比大明的熟铁齿轮精密三倍，转动时几乎没有杂音；十二斤炮的炮管里刻着螺旋纹（膛线），能让炮弹飞得更稳、更远；油箱里的防冻机油，比之前缴获的更粘稠，工匠们用手指蘸了一点，在低温里搓了搓，竟丝毫没有凝固的迹象。
“欧洲的技术又进步了……”周昂紧皱着眉头，脸色如乌云般沉了下来。他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拿起一块锰钢齿轮，那粗糙而坚硬的质感透过掌心传来。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上面一道道精细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欧洲工匠在打造它时倾注的心血与技艺。每一个凹凸起伏都像是在诉说着对方科技发展的迅猛步伐。“这次他们使用的已是六寸厚的钢甲，坚固无比；所配备的是十二斤重的火炮，威力惊人。可照这样下去，下次再来时，没准儿就会换上七寸、甚至八寸的超厚钢甲，火炮也定会升级成十五斤、二十斤的大杀器。咱们现有的破甲炮，必须争分夺秒地尽快升级，才能跟上这瞬息万变的战局啊！”
他当机立断，立刻吩咐手下人迅速找来纸笔。自己则坐在简陋的案桌前，神情专注而严肃，手中的毛笔在纸张上沙沙作响，详细记录着沙俄坦克所展现出的各项新技术细节——从装甲的结构设计到火炮的射程精度，无一遗漏。写完后，他又反复推敲措辞，确保信息准确无误且清晰明了，随后郑重地写下请求：恳请张睿尽快派遣技艺精湛的工匠奔赴北疆，全力协助研发性能更为卓越的破甲炮以及先进的蒸汽坦克；同时，紧急呈请朝廷从江南地区调运大批高质量的坩埚钢和锰钢原料，以保障武器装备的生产需求。
“李青，此信关乎北疆安危，你务必亲自将其送到广州，千万要亲手交到张睿将军手中。”周昂将密封好的信件郑重地递到李青手中，目光坚定而凝重，语气中满是不容有失的决心。
李青双手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深吸一口气，翻身跃上骏马，扬起一阵尘土，朝着广州的方向绝尘而去。周昂起身站在那辆已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坦克旁，久久凝视着沙俄军队撤退的方向。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此番的胜利不过是昙花一现，短暂的喘息之后，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欧洲的军事技术如同脱缰野马般持续飞速迭代，那个野心勃勃的伊凡四世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还会带着更加精良、更加可怕的武器卷土重来。届时，北疆这条脆弱的防线若不尽快全面升级加固，明军想要再次侥幸取胜，恐怕难如登天。
夕阳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洒满整个戈壁滩，将那些散落一地的坦克残骸染成了一片绚烂而又悲壮的色彩。周昂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们将所有的坦克碎片按照部件仔细分类存放，准备安排专人护送回京城，交给工部的能工巧匠们深入研究分析。战场上，士兵们仍在忙碌不停，火铳手们认真细致地擦拭着手中的武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蒙古骑兵们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烤肉的香气弥漫开来，但即便如此，每个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胜利后的轻松神色——他们都深知，真正的生死考验，才刚刚开始。
而在遥远的西伯利亚，伊凡四世已经回到了他那固若金汤的钢铁堡垒之中。此刻，他正对着一群来自欧洲的顶尖工匠大发雷霆，声如洪钟地咆哮着，命令他们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必须造出配备七寸钢甲、搭载十五斤火炮的新型坦克。一场规模更大、更为凶险的战争风暴，正如同暗流涌动一般，在北疆广袤无垠的戈壁上悄然酝酿，随时都可能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