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一年十月初,云南大理。苍山洱海之间,原本的宁静被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气氛所取代。位于城西的校场上,旌旗招展,尘土飞扬。虽是秋季,但高原的日照依旧强烈,晒得场地中央那辆缴获的欧洲蒸汽装甲车残骸微微发烫。这辆被明军称为“铁乌龟”的战车,此刻浑身布满了各种武器试验留下的痕迹:深浅不一的凹坑、划痕,以及少数几个勉强穿透的孔洞,无声地诉说着之前攻击的艰难。
兵部尚书兼云南经略赵忠,脱去了厚重的官袍,只着一身利落的短打劲装,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目光锐利,死死盯着那辆装甲车残骸,仿佛要将其看穿。校场四周,数百名从各地征调而来的能工巧匠、军器监官员以及精选出来的士兵代表,围成了一个大圈,人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即将开始的、关乎云南战局走向的关键试验。
“赵大人,改良型的‘破甲火龙箭’(反装甲火箭筒)已准备妥当,请大人示下!”工匠头目陈铁匠——一位双手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老者,快步走到赵忠面前,声音因激动而略带颤抖。他身后,两名壮硕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具造型奇特的火箭筒。与之前的型号相比,此筒身明显加长,以精炼的熟铁反复锻打而成,筒壁更厚,足以承受更强的发射冲击。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弹头,不再是传统的球形铸铁,而是呈长锥形,顶端镶嵌着一枚三寸余长、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尖锥体。
赵忠走上前,伸出因常年握剑而布满薄茧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凉的钨钢尖锥。“陈师傅,此物……当真能破五寸熟甲?”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这半个月来,他与这些工匠们几乎不眠不休,拆解了三辆缴获的程度不同的蒸汽装甲车,测量其钢甲厚度,分析其结构弱点。面对威灵顿大军中那五十辆据说正面装甲厚达五寸的新式战车,原有的火箭筒已显力不从心。这钨钢尖锥,乃是动用了朝廷紧急从西域运来的稀有“重石”(黑钨矿)矿石,由广州、北京最顶尖的铁匠,采用特殊的“灌钢法”与“冷锻法”反复试验,历经数十次失败,才最终锤炼出的希望所在。
陈铁匠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大人放心!小人敢以性命担保!前日在工坊内,我们用缴获的那块五寸厚甲试过,五十步外,这钨钢尖能直透而入,留下拳头大的窟窿!此次不但改进了尖锥形状,减少了飞行阻力,还增加了发射药的分量,使得有效射程提升至一百五十步(约230米)以上,当可在敌军那‘铁乌龟’的火炮射程之外,抢先发起攻击!”
赵忠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充满期待与紧张的脸庞。“开始试射!”他后退几步,沉声下令。
两名经过严格训练的火箭筒手立刻上前。一人半蹲,将加长加重的火箭筒扛在肩上,副手则熟练地检查了尾部的点火装置和发射药包。随着赵忠手中的令旗挥下,副手用火折子点燃了引信。
“嗤——”引信急速燃烧。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划破校场的寂静,改良型“破甲火龙箭”拖着炽白的尾焰,如同一条暴起的火龙,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扑百步之外的装甲车残骸!
“轰!!!”
一声远比以往试验更为沉闷而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弹头精准地命中了装甲车正面防护最厚处。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厚实的钢甲板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边缘翻卷、足有海碗大小的破洞!钨钢尖锥在巨大的动能下,不仅穿透了钢甲,其携带的爆炸部更是在车体内部引爆,将残骸的内部结构炸得一塌糊涂,灼热的金属碎片从破口处激射而出,深深地嵌入后面的土墙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校场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穿透了!真的穿透了!”“天佑大明!我们有办法对付那些铁乌龟了!”工匠和士兵们激动地相互拥抱,许多人甚至流下了热泪。
赵忠快步走到残骸前,不顾灼热,伸手抚摸着那狰狞的破口边缘,感受着钢铁被强行撕裂的质感。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日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好!甚好!陈师傅,诸位工匠,辛苦了!此物乃我云南防线之福音!”他旋即转身,语气变得斩钉截铁,“陈师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召集所有可用之人,全力赶制此型‘破甲火龙箭’!三日之内,我要见到两百具成品,以及配套的箭弹五百发!所需银钱、物料,由本官一力承担,优先调配!”
“小人领命!”陈铁匠躬身应诺,带着满脸的兴奋与使命感,转身就向校场外的工坊跑去。很快,大理城内最大的军工作坊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炉火日夜不息,敲打之声不绝于耳。
三日之后,两百具改良型“破甲火龙箭”及配套弹药如期交付。赵忠亲自将其分发给了明军精锐以及刚刚抵达的暹罗援军中的善射之士,编组成二十个专门的“破甲队”,每队十具火箭筒,由经验丰富的老兵担任队正、火长,进行了为期两天的高强度紧急训练。士兵们在模拟的战场环境下,反复练习快速瞄准、稳定发射以及在不同距离下的弹道估算,务必确保在实战中能发挥出最大效能。
就在训练接近尾声之时,前沿斥候带来了令人心悸的消息:“报!赵大人!江将军!英国公爵威灵顿,亲率十万欧陆联军,驱五十辆新式蒸汽铁甲车为先锋,已抵达澜沧江东岸,距大理城已不足四十里!”
军情紧急!赵忠立刻与江彬、刚刚率援军抵达的黔国公沐绍勋、以及蒙古和硕特部首领固始汗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中军大帐内,巨大的沙盘之上,清晰地标示出威灵顿大军的推进路线和明联军的防御态势。
“威灵顿此番倚仗者,首推这五十辆铁甲车。”江彬指着沙盘上代表敌装甲车的模型,面色凝重,“据探,此车不仅正面装甲坚厚,更配备两门可旋转的十斤速射炮及两挺蒸汽机枪,在山地行进颇为灵活,极难对付。然其亦有弱点:侧后装甲相对薄弱,且依赖那‘石脑油’(柴油)驱动,补给线漫长。”
他顿了顿,继续部署道:“我意,正面由赵经略依托澜沧江天险及预设工事,以‘破甲火龙箭’为核心,层层阻击,迟滞并消耗其铁甲车;固始汗首领,请你率本部所有蒙古骑兵,发挥机动力优势,大范围迂回至敌后,专司袭扰其粮道与油料车队,断其根本!沐总兵,你麾下步兵主力,则预先埋伏于澜沧江西岸两侧山林之中,待敌攻势受挫、阵脚动摇之际,迅速杀出,猛攻其步兵两翼!”
赵忠补充道:“我已命人在澜沧江主要渡口及浅滩区域,深挖反车壕,内埋炸药,并构筑了三线防御阵地。‘破甲队’将部署于阵地后方高地,形成交叉火力。只要敌军铁甲车陷入壕沟或被火箭击中,便是我大军反击之时!”
固始汗与沐绍勋皆久经战阵,闻言纷纷领命,各自回去调兵遣将。整个大理城及周边防线,顿时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军民协力,加固工事,搬运弹药,弥漫着大战将至的肃杀之气。
次日清晨,威灵顿大军如期抵达澜沧江东岸,与明军隔江对峙。威灵顿在一众将领簇拥下,登高远眺,透过望远镜观察着西岸明军那看似单薄的防御工事,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东方人的工事,依旧如此原始。命令铁甲车队,率先渡江,为大军打开通道!让这些黄皮猴子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五十辆蒸汽铁甲车发出沉闷的轰鸣,排成冲击阵型,如同钢铁巨兽般,缓缓驶向江面上临时架设的浮桥。阳光照在它们厚实的钢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炮口森然指向西岸,压迫感十足。
西岸明军阵地上,赵忠屹立于指挥位置,目光冷静。“各‘破甲队’就位!瞄准敌军铁甲车正面,听我号令!”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二十个“破甲队”的士兵们屏住呼吸,将沉重的火箭筒架设在预设的发射位上,钨钢尖锥对准了江面上缓缓移动的目标。
当第一辆铁甲车的履带碾上浮桥,庞大的车身完全暴露在射界之内时,赵忠猛地挥下手中令旗,声如洪钟:“放!”
“咻咻咻——!!!”
刹那间,两百道死亡之火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飞蝗般扑向江心中的铁甲车群!
“轰!轰隆!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江面上炸响!首当其冲的那辆铁甲车,正面装甲被一枚“破甲火龙箭”精准命中,钨钢尖锥瞬间破甲而入,引爆了车内弹药或是油路,整辆车顿时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瘫痪在浮桥之上,阻塞了后续车辆的通道。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命中爆炸响起,又有九辆铁甲车或被击中正面,或被穿侧面,纷纷冒起浓烟,失去了行动能力,在江岸浅滩或浮桥上歪斜停滞。
威灵顿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什么?!他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击穿我们的装甲?!”他气急败坏地吼道,“铁甲车后撤!步兵方阵,前进!强行渡江!”
失去了铁甲车掩护的欧洲步兵,排着略显混乱的线列,在军官的驱赶下,冒着明军的炮火,开始涉水渡江。“蒸汽机枪,封锁江面!”赵忠再次下令。部署在阵地上的数十挺蒸汽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扫过江面,渡江的欧陆士兵如同割麦子般成片倒下,鲜血染红了澜沧江水。
就在欧陆联军正面攻势受挫,阵型陷入混乱之际,沐绍勋埋伏在两侧山林中的四万步兵,如同神兵天降,发出震天的喊杀声,从侧翼猛扑过来!与此同时,后方也传来了坏消息——固始汗的蒙古骑兵成功袭击了联军的后勤车队,焚毁了大量的“石脑油”和粮草!
腹背受敌,后勤被断,欧陆联军的士气瞬间崩溃,士兵们开始不顾军官的呵斥,成建制的向后溃退。“全军出击!”江彬看准时机,下达了总攻命令。明军与暹罗援军从防御工事中一跃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溃败的敌军。
激战持续至午后,明军大获全胜。此役共毙伤欧陆联军两万余人,俘虏超过五千,缴获基本完好的蒸汽铁甲车十辆,线膛步枪三万余支,其他军械物资无算。威灵顿在亲卫队的拼死保护下,仅以身免,狼狈不堪地率残部向印度方向逃窜。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在清扫战场、追击残敌的过程中,多名明军士兵在看似安全的道路上,踩中了伪装巧妙的爆炸物,伴随着“轰隆”巨响,被炸得血肉横飞。
“是地雷!欧人布设了地雷!”一位曾游学泰西、见识过此种武器的参军徐明,脸色苍白地向赵忠禀报,“此物以铁壳包裹火药,内藏铁钉碎石,踏之即爆,专用于阻滞追兵、杀伤人员,极为阴毒!”
赵忠闻报,立刻下令前线部队停止盲目追击,同时火速召集以陈铁匠为首的工匠们,商议应对之策。陈铁匠沉吟片刻,提出:“大人,或可打造一种‘扫雷耙’,以坚韧硬木为长柄,前端安装铁齿,齿距略小于那地雷,由兵士推行于前,或可将其耙出、触发。”
赵忠采纳此议,命工匠营连夜赶制。但他心中清楚,威灵顿虽败,其在印度根基尚存,此番用地雷阻敌,显是早有预备。下一次交锋,对手必然会有更多、更险恶的手段。云南的战事,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之时。他望着威灵顿败退的方向,眉宇间忧色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