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工作室映照得一片通明。计划已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沉重压抑的、紧绷而专注的气氛。
墨渊坐在工作台的一端,面前摊开着那些古籍和他的笔记,指尖在泛黄的书页和潦草的字迹间移动,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快速记录,试图从浩如烟海的碎片中,捕捉到关于“平衡契约”与古老秘法的蛛丝马迹。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那是一种找到了明确目标后,将所有痛苦都暂时压制,转化为分析力的状态。
云汐则坐在客厅宽敞区域的中央,她的“焦尾”古琴横于膝上。她没有立刻开始弹奏,而是闭着眼,双手轻轻虚按在琴弦之上,感受着琴身木质传来的、温润而熟悉的触感。
按照墨渊的指引,她不再试图去“回忆”那些强塞进来的、属于别人的痛苦画面,而是尝试去“感知”,去“共鸣”。她将自己的心神,缓缓沉入与古琴的连接之中,仿佛在聆听一件古老乐器本身低语的故事。
她开始弹奏。
起初,只是一些不成调的、零散的音符,如同试探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叩问着寂静。她的心神并未沉浸在乐曲本身,而是全部聚焦于指尖与琴弦接触的刹那,聚焦于琴音响起时,自己灵魂深处最细微的涟漪。
墨渊从书页中抬起头,静静地看向她。他没有打扰,只是目光深沉地观察着,像一位严谨的科学家在观察一个重要的实验现象。
渐渐地,云汐的弹奏连贯起来。她并未选择任何已知的复杂曲目,而是循着一种本能,弹奏出一段空灵、悠远,甚至带着几分苍凉之意的旋律。这旋律仿佛不属于任何时代,是她心绪最直接的流淌。
随着琴音的流淌,奇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她并未看到任何具体的画面,但一些模糊的感觉,如同水底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 当她的指尖划过宫音时,心头莫名泛起一种厚重的、如同大地般承载一切的悲伤与决绝——那感觉,与墨渊笔记中“赎你”的誓言如此相似。
· 当商音响起时,则是一种锐利的、充满牺牲意味的守护欲,仿佛宁可自身碎骨,也要护住怀中一点微光。
· 而当一个清越的羽音颤动着消散在空气中时,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不甘与抗争!那并非全然绝望的承受,而是一种在绝境中,依旧想要撕破命运罗网的、微弱的火星!
这感觉……是属于第一世的“她”的吗?那个在魂飞魄散边缘,依旧立誓要“换君生生无恙”的女子,她的内心,并非只有牺牲,还有着不屈的意志?
云汐的呼吸微微急促,她努力维持着琴音的稳定,试图捕捉更多。她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那丝“不甘与抗争”的情绪之中,指尖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
“铮——!”
一个略显尖锐的音符迸发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摆放在工作台上的那面残破的“溯影镜”,镜面上那些幽暗的冰裂纹,竟随之同步地闪烁了一下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光!
虽然短暂,但墨渊捕捉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他几步走到云汐身边,目光死死盯住那面古镜,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再试一次!”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集中你的意念,不是回忆,是……是‘她’立誓时的那份‘不甘’!”
云汐被他语气中的急切所感染,她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脑海中不再去想那些悲惨的结局,而是全力去共鸣、去放大刚才感受到的那份来自灵魂本源的不屈与抗争!
她的琴音变了,不再空灵苍凉,而是带上了一种内敛却坚韧的力量,如同埋在冰雪下的种子,拼命想要挣破冻土!
“溯影镜”再次有了反应!这一次,那蓝光持续了约有一秒,并且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了一圈圈极其细微的涟漪!涟漪之中,似乎有极其模糊、变幻不定的符文一闪而过!
琴音戛然而止。
云汐猛地按住颤抖的琴弦,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种全神贯注的共鸣,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墨渊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溯影镜”,指尖感受着镜身残留的、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他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属于研究者的狂热与希望。
“共鸣……是共鸣!”他看向云汐,语气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你的琴音,你的情绪,能够引动溯影镜中残留的、属于‘她’的灵魂印记!这不是单向的记忆读取,这是……交互!”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汐,以及她膝上的焦尾古琴。
“我们之前的思路是对的,但可能还不够。打破轮回的关键,或许不仅仅在于理解过去的誓言……”
他的视线落在云汐因脱力而微微苍白的脸上,声音沉稳而有力:
“更在于现在的我们,能否用属于我们的力量与意志,去回应甚至覆盖过去那个由绝望缔结的契约!”
“你的琴,就是你的武器,也是……我们的桥梁。”
窗外,阳光正好。室内,一条前所未有的、充满艰难却也闪烁着微光的道路,在他们面前,清晰地展开了第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