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农庄的议事堂已坐满了人。
长桌一侧是农庄核心:林潇渺、玄墨、苏夫人(兼管账目和内务)、阿豹(安保与训练主管)、春草(医药与后勤)、以及两位最早归顺、表现突出的前山贼头目——负责生产的赵大锤和负责外联的钱串子。另一侧则坐着几位新近招募或提拔的骨干:老账房先生、两位作坊老师傅、以及护卫队两名小队长。
气氛严肃。林潇渺面前铺着几张写满字迹的草纸。
“各位,上月我们达成了基础生产目标,豆腐坊、酿酒坊运转良好,新开垦的五十亩坡地已种下耐寒豆薯。”林潇渺开门见山,声音清晰,“但从今天起,农庄要进入‘特别发展期’。未来一个月,我们将启动三项新计划。”
众人屏息。
“第一,成立‘研发组’,由我直接负责,春草、李师傅(一位老木匠)协助。目标是试制一批‘特种农资’和‘防护用具’。”她推过一张草图,上面画着几种奇特的装置:类似喷壶但结构更复杂的金属罐、带夹层可填充药粉的绑腿和护腕、以及数种不同配比的粉末示意图。
“这些东西……”老账房扶了扶眼镜,“瞧着不似寻常农具。”
“本就不是。”林潇渺坦然,“部分用于应对山林特殊虫瘴,部分……或许能对付些‘不干净’的东西。具体功效,试制成功后会演示。”
这话让几个知情人心中一凛。玄墨垂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
“第二,扩建‘工匠坊’和‘仓储区’。赵大锤,你带工程队,十日内按新图纸完成扩建。需要额外的人手和材料,报给苏夫人协调。”林潇渺看向魁梧的赵大锤。
“庄主放心,包在俺身上!”赵大锤拍胸脯。
“第三,护卫队扩编至五十人,分三班,加强巡逻与实战演练。训练内容新增‘夜间警戒’、‘应对突发混乱’和‘简易联防阵型’。”林潇渺看向阿豹和两名小队长,“玄墨总监会亲自督导部分高阶训练。”
玄墨微微颔首。两名小队长既紧张又兴奋。
“钱串子,”林潇渺转向精瘦的外联主管,“你继续盯着县里和州府的动静,尤其是那个新主簿和近期来往的陌生商队。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明白!”钱串子眼睛滴溜溜转,“庄主,咱是不是要跟谁干架了?提前说,我好去摸摸对方底细。”
“不是干架,是自保。”林潇渺语气微沉,“树大招风,我们得让自己的‘根’扎得更深,‘刺’长得更硬。散会,各自去忙。”
众人领命而去,议事堂只剩林潇渺和玄墨。
接下来的几日,农庄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
林潇渺大部分时间泡在临时划出的“研发工坊”里。这里由一间僻静的仓房改造,门窗紧闭,外人不得随意进入。
她的首要目标,是制作出强效的“驱邪\/净化粉末”。思路来自守山人给的药方、云芝长老的“醒神丸”,以及她自己对吊坠净化原理的揣摩。核心材料包括:烈阳下暴晒七日的陈年艾草灰、桃木芯研磨的细粉、少量雄黄、朱砂,以及最关键的一味——她尝试用引星石照射过的水晶石碎屑。
然而,试制过程并不顺利。
“砰!”又是一声闷响,小陶罐里冒出一股刺鼻青烟。
春草捂嘴咳嗽,林潇渺盯着失败品,眉头紧锁。问题出在混合比例和“激发”环节。简单的物理混合,粉末只是普通药散,对污秽的克制力有限。她试图用微弱的精神力引导吊坠能量注入,却极难控制,要么能量逸散无效,要么像刚才那样引发不稳定反应。
“姑娘,这法子是不是太玄乎了?”春草担忧道,“要不咱们先做点实在的,比如多备些刀伤药、解毒丸?”
“那些也要备。”林潇渺抹了把额头的汗,“但这个必须做出来。普通的刀剑和药物,对付不了我们将要面对的东西。”她想起荧光幽谷里那些怪物,想起归墟之眼散发的气息。
正当她苦思冥想时,玄墨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小木盒。
“你要的‘清心玉’边角料,从王府旧库调来的。此玉产自西山寒潭,本身有凝神静气之效,但量很少。”他将木盒放在工作台上,“另外,你让我查的‘星纹符’图案,在钦天监一份残损的《古星图注》中有类似记载,被归类为‘祈禳镇邪’的古符文,多刻画于祭祀礼器或重要建筑基石上。具体激发方法已失传。”
林潇渺眼睛一亮,拿起一块清心玉碎料。玉石触手温凉,内部有天然云絮状纹路。她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竟比引导吊坠能量顺畅许多!玉石微微发光,周围令人烦躁的闷热感似乎都减轻了些。
“或许……可以用它作为‘稳定剂’和‘放大器’?”她脑中灵光一闪,“将粉末与极细的玉粉混合,通过特定方式排列……甚至,参照‘星纹符’的结构?”
她立刻重新投入实验,将之前的粉末研磨得更细,加入微量玉粉,并在混合时,尝试用意念引导,在粉末内部构建一个极其简易、模仿“净心印”符号的能量回路。
这一次,当最后一点粉末落入陶罐,没有爆炸,没有异响。罐中粉末呈现出一种均匀的淡金色泽,静静躺在那里。
林潇渺小心地捏起一小撮,走到窗边特意放置的一小盆从山林带回、沾染了淡淡晦气(她感知到)的腐叶旁。她将粉末轻轻撒上。
嗤……
极其轻微的声响,几乎微不可闻。但那片腐叶上萦绕的灰暗气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消散。叶片本身并未受损,却恢复了普通腐败植物应有的状态。
成功了!
“就是这个!”林潇渺难掩兴奋。虽然效果远不如吊坠直接净化,且消耗精神力不小,但这是可批量制备、普通人也能使用的对抗污秽的武器雏形!
玄墨目睹全程,眼中讶异更深。这女子,竟真能将玄之又玄的东西,变成可触摸、可复制的“实物”。
就在林潇渺初步攻克技术难关的下午,钱串子气喘吁吁跑来工坊外通报:“庄主!庄主!县里的王主簿来了!还带着好几个人,看着来头不小,马车就停在庄外!”
该来的终究来了。
林潇渺与玄墨对视一眼。“按计划应对。”她低声道,迅速收拾了一下,换上庄主常穿的干净利落布衣,玄墨则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短打,却悄然将一柄短剑别在后腰。
庄口,停着三辆马车。为首一辆颇为讲究,下来一位四十余岁、面白无须、穿着青色官袍的文士,正是新任主簿王明德。他身后,跟着两名衙役,以及三位身着锦袍、商人模样的人物,其中一人体态富态,笑容可掬,眼神却精明;另一人瘦高,神色倨傲;还有一人沉默寡言,只静静打量农庄环境。
“王主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林潇渺上前,不卑不亢地行礼。
“林庄主客气了。”王明德笑容满面,“本官听闻贵庄经营有方,物产精良,特来瞧瞧。这几位是州府来的客商,对贵庄的豆腐、果酒亦是慕名已久啊。”
“原来是贵客,请庄内用茶。”林潇渺侧身引路。
一行人走入农庄。王明德和商人们看似随意,目光却四处扫视,尤其在作坊区、新建的工地区停留。那富态商人(自称姓胡)啧啧称赞:“林庄主真是女中豪杰,将这农庄打理得井井有条,瞧这作坊,这水渠,比许多老字号作坊也不遑多让啊。”
瘦高商人(姓孙)则语气略带挑剔:“规模尚可,只是这作坊规制,似乎与官颁《营造法式》略有不同?还有这些新募的人手,来历可都清楚?”
这话隐隐带刺。林潇渺微笑回应:“山野之地,因地制宜罢了,重在实用。庄内众人皆是清白农户或改过自新的良民,皆有里正保书,主簿大人可随时查验。”
王明德打圆场:“哎,孙老板,林庄主是实干之人,不必拘泥小节。本官看来,此庄生机勃勃,实乃我县楷模。”
参观一圈,来到议事堂落座。春草奉上清茶和几样农庄自制的点心。
寒暄过后,胡姓商人切入正题:“林庄主,贵庄的豆腐乳、果酱风味独特,在州府已小有名气。我等有意与庄主合作,将这生意做大。我们可提供资金、打通州府乃至省城的销路,只需庄主提供配方与技术,利润嘛,好商量。”
果然是为配方而来。而且一开口就想拿走核心。
林潇渺端着茶杯,缓缓道:“胡老板好意心领。只是农庄小本经营,配方乃立足根本,暂无合作打算。若几位想要进货,我们可按市价提供成品,量大可优惠。”
孙姓商人冷笑:“林庄主,独木难成林。凭你一庄之力,能产出多少?又能卖到多远?跟我们合作,背靠大树好乘凉。否则……这生意场上,风波险恶啊。”
这话已是半是利诱,半是威胁。
玄墨站在林潇渺身后阴影处,闻言抬眼,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孙姓商人。孙商人忽觉后背一凉,竟不敢与之对视。
王明德轻咳一声:“孙老板言重了。林庄主,合作之事可慢慢商议。不过,本官既为一县主簿,也有职责提点。贵庄扩张迅速,雇工众多,需注意‘安民’、‘防奸’。另外,近来州府有令,严查民间私制‘军械、异器’,贵庄这些新建的工坊,所产之物……”
他终于露出了部分真实来意——借“查禁”之名,试探甚至拿捏。
议事堂内气氛微凝。
林潇渺正欲开口,一直沉默的玄墨忽然上前半步,从怀中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雕刻着繁复螭纹的深色令牌,轻轻放在王明德面前的茶桌上。
令牌看似古朴,却自有一股威严。
王明德初时不以为意,待看清令牌角落一个微小的、独特的印记时,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连椅子都带倒了!
“这……这是……”他声音发颤,死死盯着令牌,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玄墨。玄墨只是淡淡看着他,面无表情。
那三位商人不明所以,但见王主簿如此失态,心知这令牌非同小可,那不起眼的“护卫”恐怕身份惊人。
王明德额角渗出冷汗,他想起赴任前,座师曾隐晦提点,北境之地水深,尤其涉及某些“特殊人物”需格外谨慎。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看似普通的农庄里,竟然藏着这么一尊大佛!
“原……原来阁下在此……”王明德声音干涩,慌忙躬身,“下官……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之处,万望海涵!”
玄墨收回令牌,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王主簿勤于政务,心系民生,是好事。此庄乃……故人产业,合规经营,产出亦是利民之物。主簿只需依律照拂即可,无需‘特别’关照。”
“是!是!下官明白!”王明德连连点头,哪还有半分刚才隐隐施压的姿态,“林庄主经营有方,实乃我县之福!下官定当……定当支持!”
那三位商人面面相觑,虽不知具体,但也看出这农庄背景深不可测,绝非他们能轻易拿捏。胡姓商人立刻变脸,笑容更加热络:“林庄主,方才孙老板言语不当,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合作之事不急,咱们先从正常的买卖做起!价格好说,好说!”
孙姓商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讪讪不敢再言。
一场风波,因玄墨亮出的令牌而暂时平息。王明德一行人不敢久留,匆匆告辞,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
送走“贵客”,林潇渺看向玄墨:“你那令牌,效果是不是太强了点?我怕反而会引起更多猜测和关注。”
“无妨。”玄墨道,“猜测会有,但短时间内,明面上无人敢再轻易伸手。这足以给我们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暗地里的手脚,兵来将挡便是。”
林潇渺点头,这倒是。至少解决了眼前的官方麻烦。
“不过,那王主簿最后看你的眼神,除了敬畏,似乎还有一丝……疑惑?”林潇渺回想道。
玄墨目光微凝:“他可能听说过一些关于‘那位王爷’的传闻,但令牌和我的模样对不上。这反而能混淆视听。”
两人正说着,钱串子又溜了进来,神秘兮兮道:“庄主,总监,刚送走那拨人,庄子西头林子里,咱们巡逻的兄弟发现点怪事。”
“说。”
“林子里有片地方的草,像是被很多人踩过,但痕迹很乱,不像是猎户或砍柴的。还在几棵树干上,发现了这个。”钱串子递上一小块撕下来的深灰色粗布条,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树枝刮扯下来的。
布条质地粗糙,颜色深灰,没什么特别。但林潇渺接过,指尖无意中拂过布条一角时,怀中吊坠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绝不容错辨的**抵触感**!
这布条,或者沾染这布条的东西,接触过污秽!
“发现痕迹的地方在哪?带我去看!”林潇渺神色顿肃。
“就在庄子西面不到三里地的老松林那边。”钱串子道,“痕迹很新,估计就是这一两天内留下的。”
林潇渺与玄墨交换了一个眼神。农庄附近,出现了可能被污秽沾染过的陌生踪迹?是巧合,还是……“暗渊”或者其爪牙,已经摸到这么近的地方了?
“阿豹,加派双倍人手,日夜巡逻庄子四周,尤其西面和北面山林方向。设置暗哨。”林潇渺迅速下令,“玄墨,我们得亲自去老松林看看。另外……”
她握紧手中那不起眼的布条,心头蒙上一层阴翳。
原以为备战期能相对平稳地发展,没想到,危险的气息,已悄然蔓延到了家门之外。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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