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挣扎了许久，林阳的意识才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缓缓浮出水面。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的是一张带着关切和些许疲惫的清秀脸庞。
“林阳醒了！”
是那个拥有木系治愈异能的学妹，李思怡。她看到林阳睁眼，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连忙转头向着理疗室外呼喊。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圈人围了上来。陈维、钱杰脸上带着未褪的担忧和血丝，王浩眼眶泛红，体育老师王磊神色凝重，就连校长也亲自在这里。
“怪猴……击退了吗？”林阳的声音沙哑干涩，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昏迷前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源源不断的怪猴身影，是他意识沉沦前最后的噩梦。
校长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声音低沉地安抚道：“击退了，击退了……林阳同学，你立了大功！现在不要想这些，安心休养，你的身体最重要……”
虽然校长极力掩饰，但林阳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沉重和疲惫。情况，绝对不容乐观。
校长又简单表扬了林阳几句，嘱咐李思怡务必照顾好他，便带着眉头紧锁的王磊匆匆离开了理疗室，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房间里只剩下几个相熟的同学，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压抑。
看着陈维、钱杰都低着头，王浩更是把脑袋埋得极深，肩膀微微耸动，林阳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林阳挣扎着想坐起来，李思怡连忙上前扶住他，一股温和滋润的木系能量缓缓渡入他体内，缓解着肌肉的酸痛和经脉的滞涩。“说说昨天的情况吧……后来，怎么样了？”
王浩猛地抬起头，这个一米九的大个子此刻眼圈通红，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老林……朱里……朱里他……死了！”
轰！
如同一声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阳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朱里……那个昨天还和自己一起躲在保安室，抱怨着肚子饿，关键时刻却毫不犹豫拿起武器并肩作战的室友……那个喜欢足球，笑起来有点傻气的兄弟……就这么……没了？
朝夕相处三年的画面如同破碎的剪影在眼前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昨夜那混乱而血腥的战场上。林阳闭上眼，牙关紧咬，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昨天我晕倒后，是什么情况？”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得可怕。
陈维情绪低落，声音沙哑地接过话头：“昨天你那一招……太吓人了，一下子清空了一大片。但你晕倒后，那些该死的猴子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就更加疯狂地扑上来了……”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后来的惨烈：防线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守在门口的一百多人，在怪猴不顾一切的冲击下死伤惨重，几乎折损了一大半。更多的同学自发地冲上去填补空缺，但血肉之躯如何能与那些凶残的怪物抗衡？体育馆门口几乎成了绞肉场。
“……幸好，守卫另一边大门的同学及时支援过来了。他们那边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受到怪猴攻击。有了那边八位异能者的加入，才勉强顶住了最凶险的那一波。”
钱杰沉重地补充道：“后来，是许贾……就是那个风系异能的同学，冒险用风卷回来几枚掉落在门外的晶核。当场帮助几个表现勇敢、差点被怪猴伤到的同学吸收了，觉醒了异能……多了几个生力军，局势才一点点稳住。那些怪猴见久攻不下，在天快亮的时候，就像收到命令一样，突然就全部撤退了……”
“这一战……”钱杰的声音更低了，“虽然让我们多出来一百多个异能者，但是……也阵亡了两百多人……”
两百多人……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两百多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是两百多个家庭的破碎，是昨夜地狱般的景象。理疗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王浩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林阳没有再问什么，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能够改变战局，却依旧没能挽救朝夕相处的兄弟，没能避免如此惨重的伤亡。
自己，还是太弱了！
“你们先去领午饭吧，让林阳再休息一会儿。”李思怡轻声打破了沉默，将陈维几人劝离了理疗室。她再次运转起木系异能，柔和的绿色光芒笼罩住林阳，细心修复着他因过度透支而异能反噬造成的经脉暗伤。
“同学，麻烦你了。”林阳低声道。
“不麻烦的，学长。”李思怡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林阳，清澈的眼眸中带着真诚的敬佩，“昨天要不是你，大家根本撑不到救援赶来。如果大门失守，所有人都……是你救了所有人！”
说完这番话，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更加专心地催动异能。
林阳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救了所有人？他连身边的兄弟都没能保住。变强！必须变得更强！而变强的关键，就在于晶核！
一想到晶核，林阳精神一振。昨夜一战，击杀的怪猴数量远超之前，至少数百只！除了战斗中紧急使用掉帮助觉醒的那部分，按理说，应该还有大量的晶核被收集了起来。这些晶核，必须争取！
感受着体内在李思怡的治疗下已经基本痊愈，甚至因为极限透支后又得到充分滋养，隐隐有一丝精进的感觉，林阳从床上坐起。
“李思怡同学，再次感谢你的治疗，我感觉已经彻底好了。”
“嗯嗯！学长，你叫我思怡就好。”李思怡抬起头，脸上红晕未退，“以后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说完，她似乎意识到这话有些歧义，顿时羞得连耳朵尖都红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低着头快步跑出了理疗室。
林阳此刻心系晶核，并未多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恸与急迫，整理了一下衣物，也离开了理疗室，径直朝着校领导所在的广播室走去。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校长略显疲惫的声音：“请进。”
林阳推门而入。广播室内气氛凝重，十几位老师围坐在一起，烟雾缭绕，不知哪位老师破戒点了烟，显然正在进行的讨论并不轻松。
看到进来的是林阳，众人目光各异，有关切，有审视，也有复杂。
校长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站起身来：“林阳同学，你来的正好！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我们正在讨论昨天一战收集到的晶核该如何分配，你作为战斗英雄和关键战力，也一起来听听，发表一下看法吧！”
林阳点点头，找了个空位坐下。他知道，校长让他参与，不仅仅是因为他立了功，更因为他昨天展现出的、那震撼全场的【裂空斩】，已经无形中将他推举到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那些晶核，有相当一部分是他那惊天一击的“战利品”。
体育老师王磊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现在形势危急，我们必须集中资源，优先将晶核分配给已经觉醒异能的老师和同学，尤其是攻击性强、擅长防御或者像林阳这样具备决定性力量的异能者！只有快速提升顶尖战力的实力，我们才能在下一次兽潮中守住体育馆！分散使用，看似公平，实则是浪费资源，拿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冒险！”
他的话音刚落，一位戴着眼镜、没有觉醒异能的政治老师雷文森立刻冷哼了一声，反驳道：“王老师，你会有这种想法，无非是因为你已经是异能者了，有了自保的能力！你不能这么自私，只考虑你们小团体的利益，要考虑大多数没有异能的同学！只有让更多的人觉醒，提升整体的实力和生存能力，才是长久健康发展之道！否则，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鸿沟只会越来越大，迟早会出乱子！”
“雷老师！讨论就好好讨论，别上来就扣帽子搞人身攻击！”年级主任叶鹏忍不住开口，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语气却很强硬，“王老师是从实战角度出发！你昨天没有参与正面战斗，根本不清楚前线的压力有多大！现在守住两个大门，拼的不是异能者的数量，而是质量！林阳同学的例子就活生生摆在这里！他一个人发挥的作用，超过十几个普通异能者！在这种狭窄地形的防御战中，一个高端战斗力的价值无可估量！”
“你们这就是在搞个人英雄主义！是危险的倾向！”雷文森毫不退让，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只有大家一起变强，共同承担，我们这个集体才能维持下去！否则，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越发激烈。其他老师也纷纷加入战团，有的支持王磊，认为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有的赞同雷文森，担心内部失衡引发矛盾；还有的提出折中方案，比如部分优先分配，部分用于觉醒新人。
校长陆毅钱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得十分为难。作为最高领导者，他必须权衡利弊。王磊和叶鹏的观点很现实，提升高端战力是应对眼前危机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但雷文森的话也不无道理，末世环境下，内部的公平和稳定同样至关重要，尤其是他们现在被困于此，外部压力巨大，内部一旦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争论声不绝于耳，广播室里如同一个吵闹的集市。
就在这时，校长的目光投向了自从进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阳。
“林阳同学，”校长的声音压过了争论，所有人都暂时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到林阳身上，“你对晶核的分配，有什么想法？”
刹那间，整个广播室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少年，这个目前学校公认的最强战力，会站在哪一边，又会提出怎样的建议。他的意见，或许将直接影响最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