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低声领命,悄然退入阴影之中。慕容昭收回俯瞰广场的视线,指尖在雕花扶手上轻轻一点,方才那一丝深沉思绪已尽数敛去,重新挂上了那副温润如玉的完美面具。盛会虽已落幕,但一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喧嚣过后,皇城中心广场的人群逐渐散去,各大宗门的飞舟陆续升空,返回下榻的驿馆。青云门众人无疑是今日最耀眼的明星,弟子们依旧沉浸在包揽冠亚军的巨大喜悦中,簇拥着凌墨和云逸,欢声笑语不断,朝着驿馆方向行去。
凌墨手持奖励,面无表情地走在人群中央,对于周遭的恭贺,他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他的注意力,大半都落在身旁正与几位丹堂师弟轻松交谈的云逸身上。方才云逸那句带着调侃的“实际表示”,还在他脑中盘旋,让他心跳失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维持着惯常的冷峻,只是目光扫过云逸带笑的侧脸时,会不自觉地柔和些许。
行至驿馆门口,一名身着皇室禁卫服饰、气息凝练的修士却拦在了众人面前,他对着云逸恭敬一礼:“云逸道友,三殿下有请,想与道友单独一叙。”
喧闹的队伍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云逸身上,带着惊讶与探究。凌墨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上前半步,几乎与云逸并肩,冷冽的目光扫向那名禁卫。
云逸也是微感意外,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慕容昭在颁奖典礼上未能如愿赠礼,此刻私下相邀,目的不言而喻。他感受到身旁凌墨瞬间绷紧的气息,以及那无声传递过来的、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悦的视线。
他侧过头,对凌墨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对那禁卫温和一笑:“有劳带路。”
“云师兄……”有弟子低声唤道,面露担忧。皇室招揽,福祸难料。
云逸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担心,便跟着那名禁卫,在凌墨深沉的目光注视下,走向了驿馆内一处更为清幽雅致的别院。
别院书房内,檀香袅袅。慕容昭已换下了一身繁复的礼服,穿着常服,更显得平易近人。他正站在窗边,望着院中一株灵植,听闻脚步声,方才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云道友,冒昧相邀,还请勿怪。”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亲自引云逸入座,态度谦和。
“殿下言重了。”云逸拱手还礼,从容落座。
慕容昭并未立刻切入正题,而是亲手为云逸斟了一杯灵气盎然的香茗,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盛会,云道友感觉如何?我观道友在丹道与综合战中的表现,可谓惊艳四座,尤其是那‘符丹’、‘器丹’之构想,实乃开一派之先河。”
云逸接过茶盏,道了声谢,谦逊道:“殿下过奖了。不过是些取巧的心思,登不得大雅之堂。天下能人异士辈出,云逸不敢妄自尊大。”
“道友过谦了。”慕容昭摇头,目光真诚地看着云逸,“真正的创新,远非‘取巧’二字可以概括。它能打破陈规,开辟新的道路。我天阙皇朝立国万年,深知固步自封乃取祸之道,故而历来重视如道友这般拥有开拓精神的英才。”
他话语一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恳切:“云逸道友,恕我直言。以你之才,留在青云门,虽能得一时的安宁与看重,但东域一隅,资源、眼界终究有限,恐会限制了道友未来的发展。”
云逸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慕容昭,知道正题来了。
慕容昭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沉稳而充满诱惑:“我天阙皇朝,求贤若渴。若云道友愿意前来皇城,皇室丹房首席顾问之位,虚席以待!皇朝积累万年的丹方典籍、无尽的天材地宝,皆可任你取用研究。并且,我可向父皇请旨,赐你爵位,享皇朝气运加持。届时,道友不仅可以心无旁骛地钻研丹道极致,更能将你的创新理念推行天下,惠及亿万修士。这,岂不远胜于在小小宗门中蹉跎?”
他这番话,可谓是诚意十足,条件优厚到了极点。皇室丹房首席顾问,地位尊崇,资源任取,再加上一个实权爵位,这对于任何一名丹修,乃至任何一名修士而言,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慕容昭相信,没有人能对这样的前景无动于衷,尤其是云逸这样明显对丹道和创新有着极致追求的年轻人。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檀香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慕容昭耐心等待着,观察着云逸的反应。
云逸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秀的眉眼。他能感受到慕容昭话语中的诚意,也明白这份邀请的重量。皇室的力量,确实能为他提供远比青云门广阔得多的平台和资源,无论是研究万灵归源图,还是探索科学修仙之路,都会顺畅无数倍。
他的心湖确实因这巨大的诱惑而泛起了波澜。但很快,另一道身影便清晰地浮现于心间——是那个在擂台上冰冷宣告“此人由我庇护”的凌墨,是那个沉默却始终站在他身侧的身影,是那个会因为别人赠礼而周身冒冷气的家伙。
青云门虽小,却是他穿越而来后的第一个“家”,有赏识他的长老,有关心他的同门,更有……那个让他心湖泛起涟漪,刚刚才明确了自己心意的人。
他的道,在于创造不假,但他创造的动力和想要守护的东西,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与那个人、与那个宗门紧密相连。
片刻的沉默后,云逸抬起头,眼中的波澜已然平息,恢复了之前的清澈与平静。他放下茶盏,站起身,对着慕容昭深深一揖。
“多谢殿下厚爱。”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殿下所言之条件,确实令云逸心动,亦深感惶恐。皇室资源,天下修士莫不向往。”
慕容昭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以为云逸即将答应。
然而,云逸话锋一转:“然,此事关乎云逸未来道途,关乎师门恩情,实非小事。云逸需要时间慎重考虑,并与师门长辈商议。还请殿下容我考虑一二。”
他没有立刻拒绝,但也没有答应。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皇室的尊重,也留有了余地,更点出了师门因素,合情合理。
慕容昭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淡了一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便重新漾起笑意,也站起身,亲手扶起云逸:“应当的,如此大事,自当慎重。那本王便静候佳音。无论道友作何决定,我天阙皇朝的大门,始终为道友敞开。”
“殿下宽宏,云逸感激。”云逸再次行礼。
“好了,今日道友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慕容昭语气温和,亲自将云逸送至书房门口。
看着云逸青衫背影消失在院门处,慕容昭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变得幽深。他回到书案前,指尖敲击着桌面。
“考虑……与师门商议……”他低声自语,“看来,光是利诱,还不够。那个凌墨,似乎是个关键的变数……”
而另一边,云逸刚走出别院不远,便看到驿馆回廊的阴影处,一道玄色身影抱剑倚柱,不是凌墨又是谁?
他显然早已等在此处。
见云逸出来,凌墨直起身,几步便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他,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他找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