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把碗放进水池,水流冲过指尖。她低头看着那把旧菜刀,刀身有些发暗,边缘不锋利了,但一直没换。陈默用它切过无数顿饭,连小阳都说这把刀最听爸爸的话。
她拿抹布擦刀背,水珠顺着金属滑下,在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留下一道细线。她停下动作,盯着那道痕迹——不是划痕,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刻纹,像小时候课本上画的星座连线。
“妈妈你看!”小阳跑进厨房,伸手去拿刀,“我来洗吧!”
“别碰!”她下意识拦住,可小阳已经碰到了刀柄。他的手掌刚贴上去,一道蓝光从刀身缝隙里射出,直冲天花板。全息影像慢慢展开,是一幅星图,线条清晰,几个点闪着微光,其中一个标着熟悉的公园长椅位置。
小满站在门口,看见光就走了进来。她抬头看着旋转的星点,手指轻轻动了动,用手语说:“爸爸留下的。”
李芸没说话。她记得那个长椅,在街角老槐树下面,陈默每天早上都会坐在那儿看手机,吃馒头。她以为他在等车,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失业后假装上班的地方。
“我们去挖一挖?”小阳眼睛亮着,“说不定爸爸藏了礼物!”
李芸点点头。她把刀收进抽屉,拿了铁铲。三人出门时太阳正好,风吹得树叶沙沙响。路上没人说话,小满牵着她的手很紧。
到了长椅底下,小阳开始刨土。泥土松软,像是最近被人翻过。不到五分钟,铲子碰到了硬物。他蹲下去用手掏,拿出一个密封的金属盒,表面锈了一圈,但还能看清上面刻的小船图案。
回家后,李芸把盒子放在桌上。小阳和小满坐两边,三个人一起看着它。
她打开盖子。第一层是信,信封上写着“给芸”。她抽出信纸,字迹是陈默的,一笔一划都很稳。
“芸,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走完了该走的路。别哭,我只是换了个方式陪你们。”
她喉咙动了一下,继续往下读。
“这些年我做过很多事,也演过很多人。有人说我是奇迹,其实我不是。我只是想活得有用一点,能在你和孩子需要的时候,站得稳一点。最让我安心的身份,从来都不是什么明星,而是你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爸爸。”
小阳靠过来,脑袋蹭到她肩膀。他小声说:“爸爸写的。”
第二层是一叠画。李芸拿起最上面那张,画的是一个人站在星空下,手里举着一把发光的剑,脚下是大海。角落写着:谢谢陈老师,你是我的光。署名是小夏。
下一张是一个穿厨师服的男人在炒菜,锅里飞出星星。再下一张是医生模样的人蹲在地上给一个小女孩包扎伤口,背景是聋哑学校的牌子。
这些画她没见过。陈默从没提过。
第三层只有一张照片。泛黄边角,二十岁的陈默穿着白衬衫,站在一栋楼前,头仰着望天。背后是天文台三个字。背面有字:“梦想不止于格子间。”
她看着这张脸。那时候他还年轻,眼神干净,没有疲惫。她忽然明白,他不是放弃了理想,而是把理想藏进了每一天的生活里。
那天晚上,她坐在书桌前,把照片夹进原来的笔记本。那本她曾放进棺木的本子,现在又回到了抽屉。她打开电脑,扫描了照片,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爸爸的星空”。
第二天早上,她系上围裙准备早餐。小阳坐在餐桌旁写作业,小满趴在椅子上看绘本。
“妈妈。”小阳突然抬头,“我们还能见到爸爸吗?”
她搅着蛋液的手停了一下。窗外阳光洒进来,落在灶台上。
“他已经变成星星了。”她说,“只要抬头,就在。”
小满抬起头,用手语打出三个字:我知道。
李芸继续打下一个鸡蛋。蛋壳磕在碗边,清脆一声。黄澄澄的蛋液滑进去,她用筷子慢慢搅开。
小阳跳下椅子,跑到房间拿出蜡笔,在纸上画起来。他画了一个戴厨师帽的人,站在银河中间煎蛋,头顶有一颗特别亮的星。
小满悄悄翻开妈妈的笔记本,在最新一页空白处,画了一颗星星落在菜刀上。她没让任何人看见,轻轻合上本子。
几天后的清晨,李芸做饭时发现菜刀又亮了一下。这次她注意到刀柄底部有个小按钮,几乎看不见。她试着按下去,蓝光再次升起,星图比上次多了两条新路线,一条指向市图书馆,另一条通向一所特殊学校。
她盯着那条通往学校的线看了很久。
小满走进来,把手放在刀面上。光束晃了晃,突然投射出一段文字:
“沉船不是终点,记住航路的人,永远不会迷途。”
李芸念出这句话。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窗台。
小满看着她,用手语问:“我们要去吗?”
李芸没回答。她关掉投影,把菜刀擦干净,放回原位。
她转身打开冰箱,取出青菜和鸡蛋,开始择菜。水龙头哗哗响,菜叶一片片落下。
小满站在她身后,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