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荃湾,海安路十七号。
大火已经被扑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和化学品混合的味道。警戒线拉得歪歪扭扭,几个疲惫的消防员正在做最后的检查,o记的伙计们则在灰烬里翻找着任何可能被称为“证据”的残骸。
没人注意到,一辆印着“港岛环境特殊清理”字样的工程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废墟的阴影里。
车门滑开,天养生带着他那支永远沉默的队伍,像一群融入黑夜的影子,走了下来。他们穿着专业的灰色连体工服,戴着防毒面罩和护目镜,看起来比现场的任何官方人员都更专业。
他们没有靠近那片被烧成骨架的仓库,而是径直走向了隔壁,一间同样废弃的,伪装成普通货运中转站的仓库。
门锁,是特制的。天养生从手腕上取下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金属丝,捅进锁芯,轻轻一转。门,无声地开了。
仓库里,堆满了韩琛真正的家底。
成箱的现金,没有连号,散发着油墨和铜臭的混合气味。一排排的武器箱,从黑星手枪到苏制手雷,应有尽有。以及,最重要的,一本记录着他所有地下生意往来和贿赂名单的,真正的账本。
天养生的队员们,像一群高效的工蚁,没有任何交流,动作却精准得像是被同一个大脑控制。
搬运,装车,清理痕迹。
十五分钟后,仓库被搬空,仿佛从未有过任何东西。工程车滑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韩琛的帝国,在一夜之间,被悄悄地,抹去了一大块。
……
半山,一栋戒备森严的别墅里。
韩琛将一个明代的青花瓷瓶,狠狠砸在了地上。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双眼布满血丝,对着面前几个噤若寒蝉的头目咆哮,“几十个人!几十条枪!连一个黄志诚都留不住?货呢?钱呢?都他妈的被火烧了?”
没人敢回答。
那场大火,烧掉的不仅是他的货和人,更烧掉了他多年来建立的威信。
一个跟了他十几年的老手下,壮着胆子,小声开口:“琛哥,会不会是陈永仁那小子……”
“啪!”
韩琛一个耳光,将他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嘴角见了血。
“陈永仁?”韩琛的笑声,比哭还难听,“他是我最利的刀!他妈的,现在连你也怀疑他?还是说,是你出卖了我?!”
他猛地拔出枪,顶在了那个手下的额头上。整个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琛哥,已经疯了。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
另一边,医院的走廊里,灯光白得刺眼。
刘建明胸前挂着绷带,手臂打着石膏,正被西九龙总区的指挥官,拍着肩膀,当着几个记者的面,大声褒奖。
“……刘督察,临危不惧,英勇果敢,在火海中救出同僚,是我们警队的骄傲!”
刘建明脸上挤出谦虚而坚毅的笑容,闪光灯在他脸上不停闪烁。他感觉自己像个完美的英雄,也像个被公开处刑的小丑。
他的余光,瞥见了走廊尽头,那个孤独的身影。
黄志诚。
黄志诚没有看他,只是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根烟。他的侧脸,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块被风霜侵蚀的岩石。他口袋里的那个黑色U盘,硌得他生疼。
他知道,刘建明是鬼。
他也知道,自己被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当成了清理门户的刀。
可他又能怎么样?去揭发刘建明?用一个来路不明的U盘做证据?那只会让自己,和那个还在地狱里挣扎的陈永仁,死得更快。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套维持正义的体系,是如此的无力。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人扯着,去演一场他不想演的戏。
……
深水埗,一栋连灯光都透着潮湿霉味的唐楼里。
天台,加盖的铁皮屋。
陈永仁赤着上身,正用一瓶从药店偷来的烈酒,冲洗着肋下那道被弹片划开的伤口。
疼痛让他龇牙咧嘴,却也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从火场里逃了出来,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他没有回自己的安全屋,也没有联系黄志诚。
他谁也不信了。
三年之后又三年。他得到的,不是警服,而是在一场黑白两道都想让他死的火灾里,自生自灭。
铁皮门,被轻轻敲响了。
陈永仁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的枪。
“谁?”
门外,是一个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你丢了东西。”
门被推开了。
天养生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普通的夹克,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军人般的肃杀之气,让这间狭小的铁皮屋,瞬间变得像西伯利亚的冰原。
陈永仁的枪口,对准了他。
天养生仿佛没看见,他的目光,扫过陈永仁的伤口。
“火场里,o记一共伤了七个,死了三个。韩琛的人,死了十二个,一个活口没留。你肋下的伤,是被一枚手雷破片击中的,偏了三公分,不然你的肾已经没了。”
陈永仁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些细节,连第二天的报纸都不会登。
“你是谁?”
“我老板让我来找你。”天养生将一部全新的,干净的手机,放在那张油腻的桌子上,“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当警察,要守规矩。当古惑仔,要讲义气。你两样都占了,所以两边都想让你死。”天养生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战士对另一个战士的,审视,“而我老板,最喜欢不守规矩,不讲义气的人。”
陈永仁惨然一笑,握着枪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想让我做什么?再去做卧底?”
“不。”天养生摇了摇头,“我老板说,卧底,是工具。他不要工具,他要一把刀。一把,只听他命令,可以斩断任何规矩和义气的刀。”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陈永仁的心上。
“他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让你亲手,把旧账一笔一笔,讨回来的身份。”
天养生退后一步,转身离开。
“想清楚了,打这个电话。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还你一个,叫陈永仁的名字。”
铁皮门关上了。
陈永仁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部手机,像在看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
天穹大厦,顶层。
杨天眼前的蓝色光幕上,代表着陈永仁的光点,在长时间的静止后,终于,与他自己的那个核心光点之间,亮起了一条淡淡的,却无比稳定的蓝色链接线。
【新资产‘幽灵’已接入。】
靓坤正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纸,唾沫横飞地发表着战后总结。
“阿天,你是没看到!韩琛那个老扑街,这次亏到姥姥家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恶有恶报’!要我说,就该直接派我们天穹安保过去,保证把他连人带骨灰,都给他‘市场化清理’掉!”
傻强正在用一台复杂的仪器,分析着一杯从火场附近带回来的空气样本。
“不对。根据‘社会情绪粒子’的残留浓度分析,韩琛的‘运势崩塌’,并非简单的因果报应。而是因为,他的个人生物磁场,与昨晚木星的逆行轨迹,产生了一次灾难性的‘谐波共振’。如果他当时戴一顶锡纸做的帽子,或许可以幸免于难。”
杨天笑了笑,关掉了光幕。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巨大的港岛地图上,韩琛盘踞的油麻地,此刻在他眼中,像一块熟透了的,随时可以被切开的蛋糕。
“坤哥。”
“在!阿天!”
“你说,一条被拔了牙,断了爪子的疯狗,最怕什么?”
靓坤一愣,想了想,咧嘴笑道:“怕另一条,更饿,更疯的狗!”
杨天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养生。”他按下了内线电话。
“老板。”
“把韩琛所有还能动的场子,地址,人手,生意额,整理一份清单。”杨天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发给我们的新朋友。”
“让他自己,去选第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