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地下赌场。
空气能用刀子割开,每一寸都混杂着汗臭、劣质香烟和荷尔蒙的味道。骰子在盅里撞击的声音,像是死神的摇铃。
火鸡坐在二楼的监控室里,眼皮跳得像在打鼓。
自从“白板”的幽灵出现后,他已经三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他把场子里的看场,从十五个加到了三十个,门口的两个,是花大价钱请来的,退役的廓尔喀雇佣兵。他觉得,自己的场子,现在比冲锋队的总部还安全。
可那种心悸的感觉,却像水蛭一样,死死吸在他的心脏上。
“琛哥那边,有消息吗?”他问旁边的心腹。
“没。听说琛哥把自己锁在别墅里,谁也不见。火鸡哥,你说那个‘白板’,是不是怕了我们?”
火鸡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端起桌上的威士忌,一口灌了下去,辛辣的酒液,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邪火。
他不知道,恐惧,并不总是来自未知的角落。
有时候,它会选择,从正门走进来。
赌场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不是一个人,是一队。
五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战术头盔和夜视仪,手里端着mp5冲锋枪的男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呈扇形,瞬间突入了赌场。
没有喊话,没有警告。
回应他们的是门口那两个廓尔喀雇佣兵下意识的拔枪动作。
“噗噗!”
两声轻微的,被消音器压抑到极致的枪响。
两个身经百战的雇佣兵,连保险都没来得及打开,眉心就爆开了两朵小小的血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整个赌场,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然后,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赌客们像被捅了窝的蚂蚁,疯狂地四散奔逃。但他们很快发现,出口,已经被另外几个同样装束的黑影堵死。
“趴下!不想死的,都他妈给我趴下!”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赌场。
是天养生。
他的队员们,动作整齐划一,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他们不是在打架,是在执行一次外科手术式的清除。任何试图反抗的看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一发精准的子弹,击中膝盖或者肩膀,然后被拖到一边,像一条死狗。
监控室里,火鸡看着屏幕上那一边倒的屠杀,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古惑仔。
这是军队。
他猛地拉开抽屉,抓起里面的手枪,转身就想从后门逃跑。
门,被轻轻推开了。
陈永仁站在门口,手里没有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夹克,头发剪得很短,那张曾经写满隐忍和挣扎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狼一样的,平静的残忍。
“火鸡哥,”陈永仁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像是嘲讽的弧度,“你的场子,我接手了。”
“陈永仁?!”火鸡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他妈……你不是……”
“我不是黄志诚的狗,也不是韩琛的刀。”陈永仁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我现在,是来收账的。”
“我操你妈!”
火鸡的理智,被巨大的恐惧和背叛感彻底冲垮。他嘶吼着,举枪就射。
“砰!”
枪响了。
但中弹的,是火鸡自己。
他的手腕,被一枚从身后射来的子弹,打得血肉模糊,手枪掉在了地上。
天养生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出现在陈永仁身后,手里的枪口,还冒着一缕青烟。
陈永仁没有看他,只是走到火鸡面前,捡起那把枪,顶在了火鸡的额头上。
“钱,货,还有你那本记录着给条子送礼的账本,在哪里?”
火鸡看着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浑身抖得像筛糠。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从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崩溃了。
“在……在墙角的暗格里……别杀我!阿仁!仁哥!我们以前还一起喝过酒!看在琛哥的面子上……”
陈永仁笑了。
他用枪管,轻轻拍了拍火鸡的脸。
“韩琛?他很快,就会下来陪你了。”
……
天穹大厦,顶层。
靓坤把雪茄咬得咯吱作响,整个人贴在巨大的显示屏上,激动得浑身哆嗦。
“漂亮!太他妈漂亮了!这才是我们天穹安保该有的水平!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阿天,你看天养生那个点射,比他妈的《枪王》里演的还准!还有我们那个‘幽灵’,我操,他最后那个眼神,我隔着屏幕都觉得裤裆发凉!我喜欢!”
傻强正坐在一台巨大的,像是从《回到未来》片场偷出来的仪器上,仪器连接着无数闪烁的灯泡和电极,而他自己,则戴着一个覆盖了整个头部的金属头盔。
“根据‘暴力事件社会影响力’的实时数据反馈,此次行动,已经成功将韩琛在黑道体系内的‘威慑力评级’,从‘AAA-’,下调至‘垃圾债券’级别。”他头盔里传出的声音,经过了电子处理,显得格外机械和神棍,“同时,我正在通过‘高维信息共振’,向韩琛的个人生物力场,发送一段加密的潜意识指令。指令内容是:‘你的益达,不,是你的手下,都靠不住’。预计将在十七分三十秒后,对他的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一次不可逆的‘信任雪崩’。”
“说人话!”靓坤吼道。
“我在远程催眠他,让他觉得,他最后一个能信的人,是他自己养的那条狗。”
杨天关掉了屏幕。
上面,火鸡的场子已经被完全控制。现金,毒品,军火,被分门别类地装箱。而火鸡和他手下所有核心的头目、会计,则被套上黑色的头套,像一排待宰的生猪,被押上了那辆“港岛环境特殊清理”的工程车。
他眼前的蓝色光幕上,韩琛的势力范围地图,那个盘踞在旺角和油麻地的巨大红色区域,已经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大块,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黑色的空洞。
【连锁任务:清道夫,阶段性目标已达成。】
【新资产‘疯狗’(火鸡及其核心团队)已接入。】
【新资产‘军火’(价值约三百万港币)已入库。】
【新资产‘毒品’……是否转化为资金?】
杨天选择了“否”。
他拿起内线电话。
“养生。”
“老板。”
“火鸡,先饿他三天。什么都别问,也别打。让他自己想,自己怕。”
“明白。”
“那批货,找个地方,藏起来。”杨天的声音,平静无波,“然后,匿名报警,就说在西贡的一个废弃码头,发现了大量毒品。”
电话那头,天养生沉默了片刻。
“老板,你想……”
“我想看看,我们警队的英雄,刘建明督察,会不会对这件大案,也这么感兴趣。”
……
半山别墅。
韩琛接到了电话。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摔东西。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电话那头,一个侥幸从赌场厕所里逃出来的马仔,用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声音,描述着那场噩梦。
听完,他挂了电话。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开了那厚重的,已经两天没有拉开过的窗帘。
阳光刺眼。
他看着窗外,那座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的城市。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一生都在和人斗,和天斗,自以为是下棋的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棋子都不是。
他只是那张被棋子碾过的,肮脏的,可以随时被丢掉的棋盘。
他拿起那部加密的手机,再次拨通了刘建明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琛哥?”刘建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慌。旺角那场堪比反恐行动的突袭,已经在警队高层,掀起了滔天巨浪。
“火鸡,没了。”韩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场子,人,货,都没了。”
刘建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琛哥,你听我说,现在情况很乱,你千万不要……”
“帮我做最后一件事。”韩琛打断了他。
“什么事?”
“我要见黄志诚。”韩琛的声音,像从坟墓里飘出来,“你安排。就说,我想跟他谈谈,关于警队里,那只鬼的事情。”
刘建明握着电话,站在警局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
他知道,韩琛疯了。
这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要拖着他这个“警队英雄”,一起,跳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