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娱乐场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疯子”一分钟内清场,崩牙驹被人用调酒签钉在墙上的消息,像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台风,一夜之间,刮遍了整个濠江。
起初,没人相信。
崩牙驹是谁?贺先生手下最疯、最狠、最不讲道理的一条狗。在濠江,他打人,警察都得绕道走。谁敢动他?谁又能动他?
但当那些赌场经理、叠码仔、各路人马亲眼看到,金殿娱乐场门口挂上了“内部装修,暂停营业”的牌子,而崩牙驹手下那帮最能打的悍将,正集体在镜湖医院的骨科病房里开会时,他们信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和猜测。
天穹。
那张留在赌桌上的,黑色的卡片,成了濠江地下世界里,最热门,也最烫手的词。
有人说,这是过江的猛龙,要跟贺先生争天下。
有人说,这是国际性的犯罪集团,想把濠江变成第二个哥伦比亚。
但无论怎么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座像鸟笼,也像皇宫的,葡京娱乐场。
他们在等。
等那个统治了濠江四十年的旧日神只,做出反应。
……
葡京,顶层办公室。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只有沉重的红木和岁月。
贺新穿着一身素色的唐装,正站在一幅巨大的书法前,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宣纸上,只有一个墨迹淋漓的“静”字。
但今天,他写不下去。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低声汇报着。
“……崩牙驹的伤势已经稳住了,手骨和腕骨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以后连麻将都打不了了。动手的人叫天养生,背景查不到,像个幽灵。跟他一起的,是港岛新记的占米,现在是天穹资本的代表。”
贺新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天穹资本?”
“是。一个月前在港岛突然冒出来的势力。手法很奇特,不用刀,用钱和规矩。一夜之间,整合了港岛所有的社团,连韩琛和大d都栽在了他们手里。”
“韩琛……那个贩白粉的?”贺新似乎想了一下,“我记得他,有勇无谋。大d又是谁?”
“一个疯子。”
“疯子和蠢货,输了不奇怪。”贺新终于落下了笔,在“静”字的旁边,添上了一个小小的,却力道万钧的点,“这个天穹,他们的老板是谁?”
“杨天。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戴金丝眼镜,像个律师。同样,背景一片空白。”
贺新转过身,他脸上没有怒火,只有一种猎人看到新奇猎物时的,浓厚兴趣。
“一个幽灵打手,一个少年英才,一个神秘老板。有点意思。”他走到茶台边,亲手泡了一壶功夫茶,“连超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把海王星的股份,抵押了百分之三十,从一家巴拿马的离岸公司,贷了一百亿。那家公司,我们的人查了,还是跟天穹有关。”
“一百亿……”贺新笑了,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好大的手笔。他这是要帮着外人,拆我的台啊。”
中年男人低下头:“贺先生,要不要我让下面的人……”
“不用。”贺新摆了摆手,将一杯滚烫的茶,推到对面空着的座位上,“人家是来做生意的,我们也要讲礼貌。既然他们帮我教训了那条越来越不听话的狗,我们总得知会一声。”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看着窗外那片被欲望浸透的城市。
“去,给天穹的占米先生送张帖子。就说我贺某人,想请他喝杯早茶,顺便,聊一聊濠江未来的,发展规划。”
……
海王星,连超的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像深海。
连超坐立不安,手里的两颗核桃盘得飞快,发出咔咔的摩擦声,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占米先生,崩牙驹是贺先生养的狗,你们打了狗,主人很快就会出来。贺先生在濠江经营了四十年,他的手段,不是崩牙驹那种疯狗能比的。”
占米(Jimmy)正慢条斯理地,用平板电脑看着一份份复杂的金融衍生品报告,头也没抬。
“连老板,我们的目标,不是打狗。”他滑动着屏幕,像在欣赏艺术品,“我们是来帮贺先生,把他那条只会咬人的老狗,换成一条机器狗。”
“机器狗?”连超愣住了。
“对。”占米抬起头,看向连超,“机器人更听话,效率更高,不会偷吃,不会背叛,最重要的是,不用喂骨头。”
他将平板电脑转向连超,屏幕上,是一个全新的,名为“VIp客户资产证券化及全球风险对冲”的模型。
“贺先生的帝国,建立在叠码仔制度上。他控制着濠江八成以上的叠码仔,也就控制了所有豪客的来源。但这个制度,太老了。”占米的语气,像个在给落后地区企业家讲课的,商学院教授,“叠码仔会跑路,会出千,会跟赌客勾结。这些,都是运营成本和风险。”
“而我们的‘机器狗’,会把每一个VIp客户的信用额度,打包成一个金融产品,卖给华尔街的基金。赌客输了钱,由全球的投资人来承担风险。赌客赢了钱,我们从全球资本市场里,分一点利润给他。至于叠码仔?不再需要了。天穹的全球网络,可以直接联系到任何一个,有资格坐上这张赌桌的富豪。”
连超看着那个他几乎看不懂的模型,和他听不懂的词汇,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终于明白,天穹要干什么了。
他们不是要抢贺新的赌场。
他们是要把贺新赖以为生的,整套系统,连根拔起,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这比杀了他,还狠。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个手下拿着一张古色古香的烫金请柬,走了进来,脸色敬畏。
“占米先生,连老板……贺先生派人送来的,请您明天去陆羽茶室,喝早茶。”
连超的身体,猛地一颤。
占米却笑了。他合上平板电脑,站起身,接过那张仿佛有千斤重的请柬。
“连老板,你看。主人已经知道他的狗老了,想看看,我们的‘机器狗’,到底好不好用了。”
……
港岛,天穹大厦。
靓坤正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在巨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
“我操!占米那个扑街仔,在濠江又是打人又是砸场子,威风得像拍电影!老子这个太上皇,在港岛连个像样的架都打不着!阿天,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傻强躺在他的生物感应椅上,闭着眼睛,用毫无波动的声音说:“坤哥,你的皮质醇水平正在升高,建议进行三十分钟的冥想,或者观看《猫和老鼠》。”
“我冥想你妈个头!”靓坤一脚踹在沙发上。
杨天关掉面前监控着濠江所有资金流动的屏幕,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意。
“坤哥,杀鸡,焉用牛刀?”
“我他妈现在就是那把牛刀!快生锈了!”
“快了。”杨天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占米把厨房收拾干净,就轮到你这把主厨刀,上场切菜了。”
他指着屏幕上,那张贺新发出的请柬照片。
“旧时代的神,已经走下神坛,想跟我们谈谈了。”
靓坤凑过去,看着那张请柬,又看了看旁边天养生一分钟内干翻十几人的录像回放,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能理解的点,兴奋地一拍大腿。
“我懂了!占米是文官,养生是武将!你这是在学皇帝御驾亲征啊!”
杨天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看着屏幕上“陆羽茶室”四个字,眼神变得深邃。
跟黄志诚、乌鸦那些人不同。
贺新这种人,他见识过一个时代最波澜壮阔的风景,也经历过最黑暗的背叛和杀戮。暴力,吓不倒他。金钱,也砸不晕他。
想让他退位,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他亲眼看到,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力抗衡的,新世界,是什么样子。
而明天的早茶,就是新旧两个世界,第一次碰撞的,开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