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从那个被画在靶心上的,幼稚的黄色太阳开始。
它像一个拙劣的玩笑,挂在墙上,嘲笑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陈浩南和马军一前一后地走进实验室,谁都没看谁,但目光都落在了各自的“战场”上。
画布上,那片黑色的风暴中央,多了一个猩红色的,像血滴一样的圆点。
拳靶上,那个人形轮廓的胸口,多了一个柠檬黄的,像诅咒一样的太阳。
九点半,没有阿Ann,也没有任何指令。
这个空间,连同那一整车的彩色颜料,似乎都被交给了他们,像一个被放弃的,混乱的实验。
马军脱掉外套,露出里面那件黑色的紧身运动衣。他没有再缠绷带,而是戴上了那副被他用蜡笔补过色的,黑色拳套。
他走到拳靶前,站定。
他看着那个黄色的太阳,眼神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有体温的仇人。
陈浩南走到长桌前,拧开了几管颜料。
柠檬黄,橘红,还有一管,是那种最纯粹的,像天空一样的蓝。
他没有拿画笔。
马军动了。
没有预热,没有试探,第一拳,就是一记用尽全力的,砸向太阳中心的重拳。
“嘭!”
拳靶发出一声巨响,整个金属支架都在震动。
陈浩南伸出手指,蘸满了柠檬黄的颜料,在那片黑色风暴的边缘,画下了第一道光。
那道光,不是温暖的射线,而是一道扭曲的,像闪电一样的划痕。
“嘭!”
马军的第二拳,接踵而至。
陈浩南用橘红色的颜料,在闪电旁边,画了一团爆开的,像火焰一样的色块。
“嘭!嘭!嘭!”
马军的攻击,变得密集而疯狂。他不再局限于拳头,膝撞,肘击,所有的攻击,都精准地,落在了那个黄色的圆心上。
那个“太阳”,开始变形,发皱,像一张在烈火中痛苦卷曲的人脸。
陈浩南也彻底放弃了所谓的章法。
他用手指,用手掌,用整个手臂,将那些鲜艳的,本该代表着“希望”和“美好”的色彩,狠狠地,拍在,抹在,砸在画布上。
黄色,是爆炸的火光。
红色,是喷溅的血浆。
他甚至用上了那管蓝色,但那蓝色,不是天空,而是人被重击后,皮肤上泛起的,缺氧的淤青。
这幅画,有了色彩。
但它比昨天那片纯粹的黑色,更让人感到不安。
那是一种把鲜花和内脏,用搅拌机打在一起后,呈现出的,那种五彩斑斓的,令人作呕的恐怖。
墙上的数据监测屏,安静了很久,终于,跳出了一行新的分析。
【“品牌契合度”评估:……+27%】
【-检测到“暖色调”颜料使用率大幅提升,符合“积极性”品牌视觉导向。】
【-检测到“守护”主题(人形靶)与“创造”主题(画布)产生强关联互动。】
【-艺术表达情感倾向:……狂喜?……痛苦?……模型冲突,重新分析中……】
马军的攻击间隙,瞥了一眼屏幕,看到那行“狂喜?痛苦?”的分析,他那张被汗水和杀气浸透的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个笑容。
“喂。”他喘着粗气,没有回头。
“嗯?”陈浩南正用指甲,在画布上刮出一道道白痕。
“这个太阳,”马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兴奋,“味道……好像不太对。”
“那是因为,”陈浩南将一捧猩红的颜料,甩在画布中央,“你还没把它,打出血。”
马军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的速度和力量,陡然提升了一个等级。
拳套和靶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那个黄色的太阳,在一次次的重击下,表面的涂层开始剥落,露出了底下黑色的皮革。
陈浩anan也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不再满足于手掌。他直接抱起一罐红色的颜料,拧开盖子,像在泼洒一桶滚烫的血,从画布的顶端,浇了下去。
红色的颜料,顺着那些杂乱的,黑色的肌理,像岩浆一样,向下流淌。
它淹没了那些黄色和蓝色,将整幅画,都染上了一种末日般的,不祥的赤红。
那片黑色的风暴,变成了一片燃烧的,流血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小小的,唯一的红点,已经被新的,更浓稠的红色所覆盖,像一颗跳动到即将炸裂的心脏。
“砰!”
马军的最后一击,是一记凶狠的下劈肘。
拳靶上的那个“太阳”,终于被彻底击穿,黑色的皮革破开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填充物。
像骨头。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马军撑着墙,身体像一滩烂泥,汗水把他脚下的地毯,浸透成了深色。他的拳套上,沾满了黄色和黑色的碎屑,指节处,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陈浩南也停了下来。
他全身都是颜料,脸上,头发上,衣服上,五颜六色,像一个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疯掉的小丑。
两人都看着眼前的“杰作”。
画布上,是一片流淌的,粘稠的,正在慢慢凝固的红色。
它像一个被剖开的,巨大的星体,正在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
它很美。
也美得很邪恶。
墙上的屏幕,闪烁了很久,终于给出了今天的最终评估。
【“协同创作”项目实时数据监测】
【协同度评估:99.1%(卓越)】
【创新性评估:92.4%(卓越)】
【品牌契合度评估:65%(良好)】
【综合评语:作品成功运用高饱和度的色彩,构建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有效传递了“能量”、“激情”与“守护的决心”等正面品牌联想。建议:可适当增加“和谐”与“宁静”元素的表达,以丰富作品的层次感。】
陈浩南看着那句“守护的决心”,又看了看马军那双几乎废掉的手。
他想笑,却发现自己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管全新的,纯白色的颜料。
他走到那幅还在“流血”的画布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那片猩红的,地狱般的场景正中央,轻轻地,点上了一个白点。
一个干净的,平静的,像墓碑一样的,白点。
他看着那个白点,轻声说。
“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