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冷得像刀。
蒋天生那句“还有谁,看过”,不是问题,是审判。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属于龙头的,杀意。只要陈耀的答案,有半个字的差错,这间禅房般的会议室,就会立刻变成他的,葬身之地。
陈耀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将那个塑料文件袋,又往自己这边,拉回了一点。
然后,他抬起眼,迎上蒋天生那冰冷的目光,笑了笑。
“蒋先生,这是一份死人的遗书。”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死人的东西,最怕的,就是被活人,藏起来。”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万一哪天,我也死了。这份东西,说不定,就会自己长了腿,跑到全港岛的报馆,警署,甚至……跑到竹联帮张博昌的桌子上。”
……
“我操!”
铁皮罐头里,马军“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激动地一拳砸在操作台上。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妈的,太帅了!在龙头面前,说你敢动我,我就把你的底裤颜色,告诉全世界!这是什么?这就是专业!”
他像个打了兴奋剂的猴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乱窜。
“首席科学家!你看到了吗?这叫什么?这就叫,‘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的,终极浪漫!”
陈浩南靠在墙上,始终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不是在威胁。”陈浩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他是在,给这场新的游戏,制定第一条,规则。”
“什么规则?”
“规则一:掀桌子的人,都得死。”
马军愣住了,他看着屏幕里,那个依旧坐得笔直的,斯文的,白纸扇,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这个人。
“叮。”
机器人教导主任,滑了过来,头顶的绿灯,稳定地,闪烁着。
【博弈策略分析】
【分析对象:陈耀】
【当前行为:已成功建立“焦土战略威慑”(Scorched-earth policy deterrence)。】
【策略核心:将自身生命安全,与对手核心利益,进行深度绑定。】
【风险评估:极高。】
【收益评估:极高。】
【系统评语:这是一次,赌上性命的,豪言壮语。建议观赏者,备好速效救心丸。】
马军看着那句评语,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椅子上。
……
会议室里,那股几乎要将人冻僵的杀意,缓缓地,褪去了。
像涨潮的海水,来得凶猛,退得,却悄无声息。
蒋天生脸上的表情,没有变。
但他那双,放在红木桌面上的手,原本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慢慢地,恢复了血色。
他重新坐下,靠回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太师椅里。
他看着陈耀,看了很久。
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下属,也不再是看一个叛徒。
而是在看一个,有资格,和他坐在同一张牌桌上,对赌的,对手。
“呵呵……”
蒋天生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低,很沉,听不出喜怒。
他终于伸出手,将那个被陈耀推到中线的,塑料文件袋,拿了过来。
他没有立刻打开。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在文件袋的表面,摩挲着。
那动作,像是在抚摸一条,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毒蛇。
“阿耀。”
蒋天生缓缓开口。
“你跟了我二十年,我一直以为,你是一把,最锋利的,笔。”
他抬起眼,目光,像两道探照灯,直直地,照进陈耀的眼底。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一把,刀。”
他终于,撕开了那个文件袋的封口,抽出了里面那叠,写着《我的老大是汉奸》的,稿纸。
他翻开了第一页。
当那五个,力透纸背的大字,撞进他瞳孔的瞬间,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但他没有停。
他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翻得很慢,很仔细。
从大佬b的“罪状陈述”,到山鸡的“澳门风云”,再到那个,关于“码头”的,致命比喻。
巨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陈耀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在等。
等这位,看了半辈子戏的,老导演,看完这出,专门为他准备的,新剧本。
终于,蒋天生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合上了那份“遗书”。
他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将那叠稿纸,重新,整整齐齐地,放回文件袋里,然后,推回到,会议桌的中线上。
“剧本,我看完了。”
蒋天生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前。
“说吧。”
“你这个新导演,想怎么,收场?”
这句话,代表着,洪兴的龙头,默认了这份剧本的,存在。
也默认了,陈耀,在这场戏里,平起平坐的,地位。
陈耀笑了。
“蒋先生,我不是导演。”
他将那个文件袋,又推了回去,推到蒋天生面前。
“我只是一个,负责递剧本的,白纸扇。”
“至于这出戏,该怎么唱,演员该怎么动,灯光该怎么打。这些,自然要由您这位,真正的,总导演,来拍板。”
他站起身,走到那盆,被蒋天生精心修剪过的,罗汉松前。
“靓坤这条疯狗,已经放出去了。”
“他现在,咬得很凶,叫得,也很大声。”
陈耀伸出手,轻轻扶正了一根,有些歪斜的枝丫。
“我想,是时候,给他找一个,能让他,尽情撒欢的,院子了。”
他转过身,看着蒋天生,目光,平静而深邃。
“比如,西环码头,那批,快要到港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