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
当Irene从电话里听到这个词时,她夹着香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门票,卖的是看戏的资格。
彩蛋,卖的,是改写结局的,权力。
她看着落地窗外,中环璀璨的金融灯火,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卖的不是情报。
是期货。
是港岛下一个小时,下一个街区,下一个死人的,定价权。
“我明白了,杨先生。”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朝圣般的,虔诚,“我会告诉他们,想看彩蛋,就要拿出,能买下整个电影院的,诚意。”
挂断电话,她没有立刻联系乌鸦或者福爷。
她只是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最烈的,苏格兰威士忌。
她需要用酒精,来压下那股,从灵魂深处,泛起的,战栗。
她以为自己是港岛情报市场的女王。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只是那个,给上帝,分发请柬的,侍女。
……
洪兴总公司,顶楼会议室。
死寂。
蒋天生那句“扎手”的评价,像一把无形的锉刀,在太子和陈耀的神经上,来回地,刮着。
太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红木地板上,而是站在一块,正在慢慢融化的,浮冰上。
他甚至希望,蒋先生能像靓坤一样,给他一耳光,或者一脚。
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都好过现在这种,被悬在半空,等待审判的,凌迟。
但蒋天生没有。
他甚至没有再看太子一眼。
仿佛那个跟了他二十二年,为他挡过刀,为他背过锅的心腹,已经变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家具。
他只是将那部手机,慢慢地,推到了陈耀面前。
“阿耀。”
蒋天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属于龙头的,平静和威严。
“你之前说,要让渔夫知道,他想钓的鱼,有毒。”
他抬起眼,看着陈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属于枭雄的,兴味。
“现在,渔夫自己,送了一瓶,更烈的毒药过来。”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部手机。
“他想看我,怎么用这瓶毒药。”
蒋天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被挑战者激起的,残忍的,兴奋。
“你来教我。”
这句话,像一道赦令,瞬间解除了太子身上的,石化咒。
但他没有感到轻松。
他只觉得,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蒋先生,不追究他了。
不是因为信任,也不是因为放过。
而是因为,和那个看不见的“渔夫”的博弈相比,他太子的忠诚,或者背叛,已经,无足轻重。
他从一个“嫌犯”,变成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注脚。
这种被无视的恐惧,比死亡,更让他,感到冰冷。
陈耀看着桌上那部手机。
那不是一部手机。
那是一份,由那个神秘的“庄家”,递过来的,补充剧本。
一份,指名道姓,要蒋天生,当男主角的,补充剧本。
他输了。
在布局的层面上,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以为自己是导演,结果发现,自己只是个,负责搭台的剧务。
但是……
陈耀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近乎于病态的,狂热。
但是,一个好的剧务,如果能提前知道,导演想在舞台上,放一把真枪。
那么,他就有机会,决定,这颗子弹,最终,会打在谁的身上。
“蒋先生。”
陈耀笑了。
他拿起那部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
“既然导演,想看一出,更热闹的戏。”
他走到蒋天生面前,微微躬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会议室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我们这些演员,总不能,让他失望。”
“我会把这份‘大礼’,包装一下,亲自,送到东星,乌鸦的面前。”
“我还会告诉他,送礼的人,不是我们洪兴。”
陈耀抬起头,直视着蒋天生的眼睛。
“是靓坤。”
……
铁皮罐头里。
马军已经放弃了思考。
他像个傻子一样,咧着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画着一朵又一朵的,小红花。
“彩蛋……彩蛋……我操,是彩蛋啊!”
他猛地站起来,像一个,刚刚中了六合彩的,赌徒。
“首席科学家!你听见没?人家不卖票了!人家开始卖彩蛋了!这就跟看电影一样,正片放完了,你以为结束了,结果后面还有一小段,告诉你,下一集,主角要打外星人了!”
他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唾沫横飞。
“这他妈的才叫商业模式!这叫,‘用户黏性’!‘付费前瞻’!‘Ip宇宙化运营’!我们写的那个剧本,跟人家这个比起来,就是个,免费试玩版!”
陈浩南靠在墙上,始终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屏幕上,那个叫陈耀的,斯文败类的脸上。
“他不是在卖彩蛋。”
陈浩南终于开口,声音,像一块,在冰水里泡了三天的,石头。
马军的兴奋,被这句话,冻住了一半。
“不是彩蛋,那是什么?”
“是原始股。”
“原始股?”马军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了。
“门票,是让那些小散户,进场看戏。”陈浩anan的眼神,变得幽深,像在看一个,巨大的,K线图,“彩蛋,是邀请那些,有实力的大机构,来参与,下一轮的,融资。”
“他卖的,不是剧情。”
陈浩南缓缓闭上眼。
“他卖的,是这家‘公司’,未来的,一部分。”
“从此以后,乌鸦,福爷,甚至蒋天生,他们都不再是,单纯的,敌人或者盟友。”
“他们都成了,这个‘渔夫’的,股东。”
“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帮他把公司做大,把盘子做热。因为,公司的市值越高,他们手里的,‘原始股’,才越值钱。”
马军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部港片。
他是在看,华尔街的,诞生。
……
旺角,一家地下车库里。
靓坤靠在他的粉红色保时捷上,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雪茄。
他面前,站着十几个,从港九各地,甚至从澳门和,叫来的,亡命徒。
这些人,有的是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烂赌鬼,有的是被仇家追杀的过江龙。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的命,不值钱。
而靓坤,恰好,最喜欢用,不值钱的命,去换,最值钱的东西。
“该说的,我都说了。”
靓坤吐掉嘴里的雪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三天后,西环码头。洪兴的货,几千万的现金。干完这一票,你们下半辈子,就算天天用美金点烟,都够了。”
他咧开嘴,露出那口,森白的牙。
“但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条子,洪兴的人,可能还有其他字头的。到时候,就是神仙打架。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滚。”
没有人动。
他们的眼睛里,燃烧着同一种,火焰。
贪婪。
“很好。”
靓坤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陈耀。
靓坤皱了皱眉,走到一个角落,接起电话。
“什么事?”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送你一份,大礼。”电话那头,陈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大礼?”靓.坤.冷笑一声,“蒋天生那个老狐狸,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来玩我?”
“不是蒋先生。”电话那头,陈耀顿了顿,“是你自己。”
“什么意思?”
“笑面虎,东星乌鸦的头马,前阵子,去了台北。见了竹联帮的人,张博昌的侄子。”
靓坤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博昌。
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b哥那份“遗书”里,和蒋天生勾结的,人。
“你想说什么?”靓坤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想说,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乌鸦。”陈耀的语气,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魔鬼。
“就说,是你,花了大价钱,从一个神秘的情报贩子手里,买来的。”
“告诉他,蒋天生,不仅想黑吃黑,吞掉b哥的生意。现在,还想联合人,连他们东星,也一起,吞掉。”
靓坤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他脑子里,那头被压抑了很久的,野兽,在疯狂地,咆哮。
他明白了。
陈耀,这是在给他,递刀子。
一把,可以让他,名正言顺,把东星也拖下水的,刀子。
“我为什么要信你?”靓坤问。
“因为,”电话那头,陈耀笑了,“这个消息,我也只卖给了你。”
“这是,你的,独家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