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星堂口,麻将房。
乌鸦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砸东西,也没有再咆哮。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头,在舔舐伤口的,野兽。
房间里,一地狼藉。
翻倒的麻将桌,碎裂的玻璃,还有那些,沾着酒渍的,百元大钞。
像一场,刚刚结束的,祭祀。
祭品,是他的尊严。
靓坤那个扑街,没有说“背叛”,他说的是,“爱情故事”。
这四个字,比一万句“屌你老母”,都更恶毒。
它在提醒乌鸦,你不仅被手下戴了绿帽,还被一个丧家之犬,当成了傻子,公开调戏。
乌鸦缓缓地,捡起地上一张,被踩得皱巴巴的,黑桃K。
他用手指,慢慢地,抚平上面的折痕。
然后,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恐龙。”
“鸦哥。”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得,像闷雷一样的声音。
“笑面虎,在哪儿?”乌鸦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应该在,他新开的那家,桑拿会所。”
“去。”乌鸦说,“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我要亲自问问他,台北的凤梨酥,到底,是什么味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一个字。
“好。”
挂断电话,乌鸦看着手里的那张黑桃K,忽然笑了。
他拿起那部,靓坤打来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喂。”
“乌鸦哥,想通了?”电话那头,靓坤的声音,带着几分,胜利者的,慵懒。
“一半现金,太多了。”乌鸦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像蚂蚁一样,来来往往的行人,“我给你三成。另外,我要知道,你这个故事,是谁讲给你听的。”
他不是在商量。
是在,下命令。
他要买的,不只是一张,进入西环赌局的门票。
他要买的,是那个,发牌的荷官的,一只手。
……
铁皮罐头里。
马军兴奋得,像一只刚从动物园里放出来的猴子。
他拿着笔,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关系图。
靓坤和乌鸦之间,被他用一根粗壮的,红色的虚线,连在了一起。
旁边,还标注了三个大字:魔鬼的契约!
“看见没!首席科学家!他谈了!他居然开始讨价还价了!”马军激动地,指着屏幕上那个,一脸冷酷的乌鸦,“这就叫,‘风险投资意向书’!靓坤的‘西环大劫案’项目,成功拿到了A轮融资!虽然估值被打了个折!”
他转过头,满脸崇拜地看着陈浩南。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靓坤,颁一个‘年度最佳cEo’的奖项?”
陈浩南靠在墙上,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像手术刀,精准地,落在了乌鸦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
“他不是在投资。”
马军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他是在,买枪。”
“买枪?”
“靓坤,是那把枪。那个神秘的‘庄家’,是子弹。”陈浩anan的语气,像在解剖一具,冰冷的尸体,“乌鸦现在,想做的,不是开枪。”
“是找到那个,造子弹的人。然后,把枪口,对准他。”
马军的兴奋,冷却了下来。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乌鸦,不是想入股。
他是想,连锅端。
“叮。”
机器人教导主任,滑了过来,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的,分析窗口。
【警告:博弈角色“乌鸦”,行为模式已从“被动卷入者”,转变为“主动狩猎者”。】
【逻辑推演:其当前首要目标,已不再是“利益最大化”,而是“消除信息源威胁”。】
【风险评估:该角色,已成为棋局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有78%的概率,会攻击除“蒋天生”之外的,任何目标。包括,盟友。】
马军看着那句“包括盟友”,默默地,吞了口唾沫。
他忽然觉得,自己画的那个“魔鬼的契约”,下面应该再加一行小字。
最终解释权,归魔鬼所有。
……
返回浅水湾的,黑色奔驰车里。
陈耀靠在后座,闭着眼。
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是阿细发来的,加密信息。
【乌鸦已派人去抓笑面虎。同时,他向靓坤开价,三成现金,外加,情报来源。】
陈耀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
乌鸦这条疯狗,不仅咬住了饵。
还想顺着鱼线,去咬那个,钓鱼的人。
这盘棋,从江湖仇杀,变成了商业战争,现在,又开始,往谍战片的方向,发展了。
车,缓缓停在了,蒋家大宅的门口。
陈耀睁开眼,走下车。
蒋天生没有睡。
他换了一身素色的睡袍,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副,围棋。
棋盘上,黑白两色,已经杀得,难解难分。
“回来了。”蒋天生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是,蒋先生。”
蒋天生拿起一颗白子,想了想,又放回了棋盒里。
“你说,那条狗,会不会,咬得太疯,挣断了,我手里的链子?”
陈耀知道,他问的,是靓坤。
“链子,是您给的。他挣不断。”陈耀走到棋盘对面,坐下,“他只会,咬得更狠。因为,他以为,自己已经是,猎人了。”
“猎人?”蒋天生笑了。
他拿起一颗黑子,“啪”的一声,重重地,落在了棋盘上,截断了白子的一大片,生路。
“那就让警察,去告诉他。”
“这个猎场,谁说了,才算。”
他抬起头,看着角落里,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透明人一样的,太子。
“太子。”
太子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针扎了一下。
“先生。”
“打个电话,匿名报警。”蒋天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就说,旺角一个地下车库,有一伙悍匪,正在密谋,抢劫解款车。”
“让o记的黄志诚,亲自带队去。”
太子那张惨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明白了。
蒋先生,不是要杀靓坤。
他是在,给那条疯狗,套上一个,更紧的,电击项圈。
他要让靓坤,在警察和仇家的,双重追杀下,疯狂地,奔跑。
跑得越快,死得,就越快。
……
天穹安保,顶层办公室。
杨天面前的四格光屏上,正上演着,四出不同的,独角戏。
乌鸦的隐忍,陈耀的算计,靓坤的癫狂,还有,蒋天生那,属于枭雄的,冷酷。
他桌上的私人电话,响了。
是Irene。
“杨先生……”电话那头,Irene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无法压抑的,狂热,“乌鸦,东星的乌鸦,刚刚,联系了我。”
“他出价五千万。”
“买那个,关于笑面虎的,最初的情报来源。”
杨天笑了。
他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液体。
“你怎么说?”
“我……我按照您的风格,告诉他。”Irene的声音,带着一丝,模仿成功后的,兴奋,“我说,源头,是上帝的秘密,不卖。”
“但是,我可以,卖给他一张,‘猎人执照’。”
“哈哈……”杨天忍不住,笑出了声,“很好。”
“卖给他。”
一直站在他身后,像尊石雕一样的天养生,终于开口了。
“你把刀,卖给了,一个想杀你的人。”
“不。”杨天摇了摇头,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我卖给他的,只是一张,可以进入森林的,门票。”
他看着玻璃上,自己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近乎于残忍的,弧度。
“至于他进去之后,是打到兔子,还是被熊吃掉。”
“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他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了那个,正志得意满,走出地下车库的,靓坤的画面上。
“再说,我们那条,刚刚学会自己捕食的,冠军犬。”
“好像,要有,新的客人,去探望他了。”
“让我们看看,他面对真正的,猎场管理员时,还能不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