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罐头里。
马军,终于,不吐了。
他找来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白板前,像一个,准备参加,诺贝尔奖答辩的,学者。
他怀里,没有抱爆米花。
他抱着,机器人教导主任。
“首席科学家,”他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有些,不正常,“我需要,修正我的,模型。”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正在返程中的,红色光点。
“目标单位,肥佬基。他的‘用户画像’,是什么?是‘高净值客户’?还是‘待报废资产’?”
他用手指,在机器人冰冷的屏幕上,划来划去。
“你看,他的行车路线,非常稳定。这说明,他的‘用户粘性’,很高。他以为,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危机公关’,甚至,还拿到了,‘天使轮’的,口头许诺。”
马军的眼神,闪烁着一种,混杂着恐惧和狂热的,光。
“但是!系统,给了他一个,四十五分钟的,‘生命周期’!这不符合,商业逻辑!一个,刚刚被安抚好的,大客户,怎么可能,马上,就进行,‘物理销户’?”
他猛地,抱紧了怀里的机器人,仿佛,要从那些,冰冷的代码里,挤出,一丝,人性的,温暖。
“除非……除非……”
“除非,他的‘销户’,本身,就是,下一轮,‘市场营销’的,一部分。”
陈浩南靠在墙上,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像一把,没有感情的,解剖刀。
“用他的死,作为,‘新品发布会’的,开场烟花。”
马军,愣住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距离旺角,越来越近的,红色光点,又看了看,白板上,那个,被他画出来的,巨大问号。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分析,商业案例。
是在给一头,即将被送进,屠宰场的猪,设计,它的,遗言。
“叮。”
机器人教导主任,从马军的怀里,挣脱出来,滑到桌子中央。
屏幕上,那条,关于肥佬基的,生命倒计时,旁边,出现了一个,新的,交互式按钮。
【是否开启,“第一人称视角”直播?】
下面,还有一行,小小的,灰色字体。
【友情提示:观看此内容,需额外支付,10点,精神损失费。】
马军,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万宝路。
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换一个,更健康的,爱好。
比如,抽烟。
……
旺角,通往堂口的一条,僻静小路上。
肥佬基的奔驰车,停在路边。
他没有马上下车。
他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股,藏不住的,得意,像漏了气的轮胎,嘶嘶地,往外冒。
“……你放心!太子爷,亲自给我敬的茶!腰弯得,比他妈的,九十度,还标准!”
“什么?蒋天生?那老家伙,全程,就说了几句话。我看他,也快不行了。以后,洪兴,就是太子爷的天下!”
“我?我当然是,头号功臣!今晚,要不是我,第一个,站出来,稳住局面……”
他美滋滋地,挂了电话,感觉,自己,就是,港岛的,韦小宝。
在权力的,刀光剑影里,毫发无伤,还顺便,捞了一笔,政治资本。
他推开车门,准备,回堂口,找两个最漂亮的马子,好好地,庆祝一下,自己的,劫后余生。
晚风,很凉。
吹得他,那颗,被酒精和虚荣,填满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太静了。
平时,这个时间,堂口门口,总有几个,打牌吹牛的马仔。
今天,连个鬼影都没有。
路灯,好像,也比平时,暗了一些。
像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灰。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回车上,打个电话问问。
一个人,从街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很普通的,夹克衫,脸上,没什么表情。
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旅行袋。
肥佬基,眯着眼,看了半天。
才认出来。
是太子。
……
地下车库里。
丰田皇冠的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
像一头,从沉睡中,被唤醒的,野兽。
太子,坐在驾驶座上。
他没有马上,开出去。
他只是,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那堵,冰冷的,水泥墙。
车内的后视镜里,映出,他的脸。
苍白,平静,陌生。
像一张,刚刚,从模具里,取出来的,人皮面具。
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自己,还跪在祠堂里,像一条,等着被主人,活活打死的,狗。
他也想起了,那坨,被从麻袋里,倒出来的,“肉”。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股,混杂着血腥和骚臭的,味道。
他胃里,一阵翻涌。
但,他没有吐。
那股恶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了下去,落在了,他心里,最深的地方。
他伸出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里面,正放着一首,很老的,英文歌。
《寂静之声》。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他跟着,那沙哑的,旋律,轻轻地,哼唱着。
然后,他挂上档,踩下油门。
那辆,毫不起眼的,丰田皇冠,像一支,离弦的,黑色的箭,悄无声息地,射入了,港岛那,深不见底的,夜色。
……
天穹安保,顶层办公室。
光屏上,那三个,主窗口的画面,依旧,在无声地,播放着。
左边,是太子那张,在变幻的灯影下,忽明忽暗的,侧脸。
中间,是肥佬基,那张,堆满了,谄媚笑容的,肥脸。
右边,是靓坤,那张,重新,燃起了,火焰的,野兽的脸。
杨天,没有看屏幕。
他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像一个,在审视自己,沙盘模型的,将军。
“阿生。”
“在。”
“你说,一把刀。”
“是刀鞘,重要,还是,刀刃,重要?”
天养生,正在用一块,柔软的,鹿皮,擦拭着一颗,巴雷特的,穿甲弹。
他头也没抬。
“握刀的手,最重要。”
“说得好。”
杨天笑了。
他转过身,指着屏幕上,那个,正走向肥佬基的,太子。
“蒋天生,以为,他,是那只手。”
“他以为,他亲手,为这把刀,开了刃,淬了火。从此,就能,指哪,打哪。”
杨天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于,怜悯的,弧度。
“但他,忘了。”
“刀,是有,记忆的。”
“它会记住,自己,第一次,饮血的,味道。”
“也会记住,那个,在它,最无助的时候,把它,从冰冷的,泥土里,拔出来,替它,擦干了,血迹的,人。”
天养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抬起头,看着杨天。
“老板,你什么时候,拔的刀?”
“我没有拔刀。”
杨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只是,在他,跪在地上,哭的时候。”
“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太子那,沙哑,又平静的,声音。
“我知道。”
“旅行袋,拿到了?”
“拿到了。”
“喜欢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比,我爸送的,那杯白开水,好喝。”
杨天,笑了。
他挂断电话,将杯中,剩下的,波本威士忌,一饮而尽。
“阿生。”
“在。”
“通知靓坤。”
“旺角的磨刀石,用完了。”
“让他,准备,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