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香格里拉酒店,顶层套房。
烟雾缭绕,气氛比窗外的维港夜色还要沉重。几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产大亨,像一群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地围坐着。
“不能就这么算了!”头发花白的地产商猛地站起来,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尖利,“他杨天要填海,我们就让他填不成!环保署、海事处、渔农署……我不信所有部门都姓杨!”
“老周,你坐下。”旁边一个稍显年轻的大亨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那叠厚厚的报纸,“没用的。你看今天的舆论,全都在讨论‘天穹之城’能创造多少就业,能解决多少住房问题。现在谁敢公开反对,谁就是香港的罪人。我们去告状?市民的口水都能把我们淹死。”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们囤了几十年的地,变成一堆废纸?看着马家那个老狐狸跟着姓杨的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老周不甘心地坐下,拳头砸在沙发上。
套房里再次陷入死寂。他们习惯了在牌桌上呼风唤雨,可现在,杨天直接把牌桌搬到了海里,还告诉他们,未来的游戏,要站在水上玩。
许久,一个始终没怎么说话,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既然正常的办法不行……那就用不正常的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新界那些地,我们自己开发不了,别人也别想开发。”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阴狠,“阿乐不是社团出身吗?杨天不是靠着靓坤上位的吗?他们既然喜欢玩江湖那套,我们就陪他们玩。”
他看向众人:“听说,东星的乌鸦最近很缺钱。还有号码帮的几个元老,对阿乐占了旺角一直耿耿于怀。价钱给够,我不信新界那几块地,还能安安稳稳地打地基。”
警察总部。
李文彬的办公室里,窗明几净,烟灰缸里干干净净。
黄志诚看着焕然一新的环境,又看了看正在用清水擦拭着地图的李文彬,感觉很不适应。这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习惯在烟雾中思考的李sir。
“李sir,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做?”李文彬放下抹布,指着地图上那片被他擦得锃亮的蓝色海域——“天穹之城”的预定选址。
“他要建一座城,一座不受现有规则约束的法外之城。我们进不去,就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李文彬的语气很平淡,“所以,我们的新任务,不是阻止他,而是想办法,成为这座城的第一个居民。”
黄志诚愣住了:“居民?”
“商业罪案调查科,可以申请进驻,负责监督金融秩序。毒品调查科,可以要求设立前哨站,防止新型毒品流通。o记,当然也要有,维持治安嘛。”李文彬的指尖,在蓝色海域上轻轻点了点,“他不是要建一个新世界吗?那我们就把旧世界的秩序,一根钉子一根钉子地,给他敲进去。”
黄志诚看着李文彬,忽然觉得,那个熟悉的,为了抓住罪犯可以不择手段的李sir,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手段,更加疯狂,也更加……合法。
“他会同意吗?”
“他会的。”李文彬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狼一样的笑容,“因为一个没有警察、没有IcAc的‘天穹之城’,只会让全世界的投资者望而却步。他想让这座城运转起来,就必须接受我们的‘入住’。这是他为自己的狂妄,必须付出的代价。”
塞拉利昂,七号矿区。
安-24运输机的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红土、植物腐败气息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让鲍有翔瞬间回到了熟悉的金三角丛林。
但他很快发现,这里又和金三角完全不同。
跑道边,停着几辆漆着天穹标志的装甲巡逻车,车顶的遥控武器站闪烁着金属的冷光。远处,几个白人工程师正在调试一个巨大的碟形天线。营地里,穿着统一制服的黑人安保,迈着整齐的步伐巡逻,每个人都配备了战术耳机和数据终端。
这里不像一个军阀的营地,更像一个高科技军事基地。
天养生站在舷梯下,他穿着简单的战术背心和作训裤,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鲍先生。”他伸出手,言简意赅,“天养生。”
鲍有翔握住他的手,感受着对方手掌里那层厚实的老茧和惊人的力量。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一种人。自己是靠着人多势众和心狠手辣在丛林里打天下,而对方,是靠着技术、纪律和绝对的执行力。
“你的宿舍和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天养生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带着他往营地里走,“熟悉一下环境,下午三点开会,讨论一下周边村落的防疫和水源净化问题。”
鲍有翔一愣:“防疫?水源净化?”
“巴黎那位科克先生,是个体面人。”天养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喜欢用枪和炮弹,他喜欢用更干净的东西。”
他指了指远处丛林边缘的一个村落:“三天前,那个村子爆发了霍乱。我们的医疗队过去了,在他们的水源里,发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鲍有翔的脚步停住了。他看着天养生,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份“安保主管”的工作,究竟要面对什么。
这不是他熟悉的,用枪火争夺地盘的战争。
这是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争。
庙街,后巷。
周星星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本来是导演,现在却成了一个场记兼杂工。
真正的导演,是戈登·拉姆齐。
“灯光!把那盏阿波罗柔光灯往左移三公分!我要那块叉烧上的蜜汁,呈现出琥珀色的质感,而不是糖浆的廉价感!”
“道具!这碗米饭是谁煮的?米粒之间毫无缝隙,你是想做饭团吗?重做!我要用北海道的七星米,用依云矿泉水来煮,浸泡时间三十七分钟,一秒都不能多!”
“演员!史蒂芬·周!你脸上的表情是便秘,不是黯然!黯然,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食物最崇高敬意的悲伤!你懂吗?悲伤!”
史蒂芬·周欲哭无泪,他已经对着那碗完美的叉烧饭,演了十七遍“黯然销魂”了。他现在看到叉烧就想吐。
戈登骂完所有人,亲自走到摄影机后面,像一个暴君一样审视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不行!还是不对!”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金发,“缺了点东西……缺了点灵魂……”
他忽然转过头,死死盯住周星星。
“你!过来!”
周星星一哆嗦:“大师,有什么吩咐?”
“你不是说,这道菜的灵感,来源于一个失恋的食神吗?”戈登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情绪不够,就用现实来凑!去,把你的初恋请过来,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你从来没爱过她!”
周星星:“……”
“做不到?”戈登的眼神变得极度鄙夷,“连这点为艺术献身的精神都没有,你还拍什么电影?废物!”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墙角那个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桶上。
“算了,我自己来。”
他走到垃圾桶前,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脚,将整个垃圾桶踹翻。
馊水、剩饭、腐烂的菜叶和油腻的塑料袋滚了一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瞬间爆炸开来。
史蒂芬·周当场就吐了。剧组其他人也纷纷捂着鼻子后退。
戈登却站在原地,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地深深呼吸。
片刻后,他睁开眼,双眼通红,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惨痛的失恋。
他走到那碗叉烧饭前,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缓缓放进嘴里。
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
周星星看呆了。
“camera!”戈登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咆哮道,“拍!这他妈的,才叫黯然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