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扶媞睡眼惺忪地醒来,就见一沓笔录正放在身侧最显眼的位置。
她尚未细看,便见虎生提着食盒跨进院门。
“您醒得正好!”他笑着招呼,“今早有您爱吃的胡麻粥。”
他边说边自然地引着她往东厢房走去,又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天快亮才回来,瞧着气得不轻呢。”
“谁惹他了?徐方舟?”戚扶媞拧眉思索,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过:“那你可要小心了,他这人最喜迁怒!”
这话一出,虎生顿时忘了,自己原本是想请她去同殷承钺说些好话的。
他先是深有同感地点头,而后低声附和:“谁说不是呢!谁惹的找谁去啊,何必折腾我们这些下人。”
他边说边摇头:“卯时回来就非说要吃栗子糕,厨房昨儿忙了一整日,今晨还要应付满府宾客,他就半点儿不知体谅的!”
“当真难伺候啊!”戚扶媞感叹道。
说完还颇为认同地拍了拍虎生的肩膀:“虎生哥,我们斋月轩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二人越聊越起劲,从殷承钺的性格缺陷到生活习性,从头到脚的被二人蛐蛐了个遍!
而此时,殷承钺正满心期待地走向餐厅,准备与他梦里的栗子糕相会。
人还未至,先听见厅内传来的放声大笑。
紧接着,虎生那刻意压低,却依旧刺耳的嗓音清晰传来:“哎呦~还是您学问好,我怎么就没想到煤球成精呢!”
“是吧!是吧!”戚扶媞共鸣极强地点头:“比上次回来那会儿还黑!”
“哟~可不是!”虎生把声音压得更低,字句却愈发尖锐:“我有时都恍惚,是不是没洗干净呢,咋能那么黑!”
“诶!还有啊!”戚扶媞喝了口胡麻粥,兴致勃勃地补充:“我昨儿大半夜的,就见着一排牙在空中晃!”
殷承钺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径直在戚扶媞对面的位置坐下:“吃着呢。”
虎生猛地绷直身子,抬头看着他,却是一句话不敢说。
只有戚扶媞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喝她的胡麻粥。
甚至还抬眼打量了他一下,轻飘飘地说了句:“煤球也醒了啊!”
虎生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内心直呼神勇!
殷承钺慢条斯理地吃着那块栗子糕,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戚扶媞身上。
他刻意保持着沉默,整个人的气压低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生气。
此刻餐桌上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可戚扶媞依旧专心用膳,一点儿跟他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他愤愤地灌下一口清粥,终于按捺不住,强行切入正事:“徐方舟的笔录,你看完了?”
“嗯,看了。”戚扶媞放下粥碗,神情也认真了些:“我待会儿去议事堂找殿下,你接着去同他聊聊,有些地方尚存疑点。”
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殷承钺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此刻的栗子糕都变得无甚味道。
她这般慧极的人,当真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吗?
不在意罢了,如同她对徐方舟那般。
再开口时,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熬夜后的疲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那个女刺客也让人假扮逃狱的犯人给顺带救出去了,晚点儿会有消息。”
这话说得状似随意,实则刻意强调了自身的辛苦,将那点小心思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戚扶媞听完,自然地点了点头:“嗯!还是你办事儿最让人放心!”
此言一出,如同春风化雨。
殷承钺心头那点憋闷和不爽,竟奇异地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给抚平了。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又迅速压下,故作沉稳地“嗯”了一声。
方才那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架势早已荡然无存。
甚至还主动将面前那碟没动过的小菜往戚扶媞那边推了过去。
“我待会儿去问问昨日放出的女刺客,抓回来没。”他语气恢复如常,甚至带上了一丝干劲。
虎生在一旁大为震撼:这就…哄好了?这点儿出息?
戚扶媞浑然未觉自己完成了何等壮举,她自然地接过话头:“先查着吧…”
她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兴许查到最后,也捞不住真正的大鱼。”
殷承钺此刻说话也带着几分轻快:“没事!先将投毒案查清楚!”
“季仲德、季伯雄?”岑煜手上拿着那份殷承钺熬夜审出来的口供,有些难以置信。
此时的议事堂内,众人面色各异,对这份口供上的内容感到惊诧。
萧弘书率先打破沉寂:“这徐方舟,是否有攀诬构陷的可能?仲德兄性度恢廓,官拜内阁大学士,且他身在帝都,为何要涉险搅入南璃这潭浑水?”
他眉头紧锁,语气愈发凝重:“至于对伯雄兄的指控,更是无稽之谈。他久居涒郡,素有闳览博物、敦厚长者之美名,与徐方舟口中这个暗中布局、提拔党羽的阴诡之人,简直判若云泥!”
“老师与这季家兄弟相熟?”戚扶媞抬眸问道。
萧弘书点了点头:“世家之间,关系盘根错节,都算得上有些亲缘。我与他二人自幼相熟,算得上知根知底。只是后来,各奔东西…”
戚扶媞听罢,点了点头并未接着追问:“他的口供确实有诸多疑点对不上:其一,季家兄弟远在京都与涒郡,策划此等刺杀,动机何在?其二,行刺殿下,对他们而言究竟有何益处?其三,他们大力提拔徐方舟这等寒门官员,所图为何?”
萧弘书闻言,面色并未放松,反而更添几分紧迫:“至多两日!两日之内,必须让府内滞留的各位大人返回任所,我们时间有限,耽误不起。”
叫人意外的是,素来爱同萧弘书唱反调的岑煜此刻竟未出言反驳。
他只是沉默地捋着颌下长须,眼中精光闪烁,似在权衡。
片刻后,他沉声开口,提出了另一条路径:“既如此,老夫便去会一会当年破格提拔他的那位南璃礼部尚书卢文礼。”
他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时过境迁,不知这位卢尚书,对当年自己一手提携之人,还留存多少印象,又愿意…说出多少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