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说正事!”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清晰:“京中局势复杂,我们目前最好是坐山观虎斗,谁也不沾,叫谁也摸不着底。”
殷承钺依言松开怀抱,但依旧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无意识地画着圈,目光却专注地落在她脸上,缓缓说道:“虽身在局中,却未必就要入局。”
戚扶媞抽回手,指尖在他鼻尖上轻轻一点:“记住,遇上任何有可能对南璃构成威胁的势力,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都要谋而后动,切不可冲动妄为,授人以柄。”
她看着殷承钺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知道吗?”
殷承钺收敛了方才的嬉闹,神情变得认真,乖巧地点头:“懂!用尽手段,虚与委蛇,早日归家!”
戚扶媞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提起另一件要紧事:“几日后太后寿宴,必是各方角力的场合。”
“届时,若有人会拿我的身份、我的官职,甚至我的过往做文章,试图激怒于你,挑起事端…”
她平静地注视着殷承钺,语气不容置疑:“你切莫冲动!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与人动手,知道吗?”
殷承钺眉头瞬间拧起,显然对此限制极为不满。
可转念一想,她自有她的道理,不能冲动误事。
那...
他忽然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脑袋埋在她颈窝,闷声闷气地耍赖:“那我…乔装一番,半夜套他麻袋,揍一顿出出气总行吧?”
戚扶媞唇角微扬,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意味:“行~!只要别让人抓住把柄。”
“还有一事...”殷承钺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声音也低了下去:“若有人...我是说万一!”
戚扶媞见状鼓励地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殷承钺深吸口气,补充道:“若有人用我的亲事做文章...那...”
“我定是不应的!只是...”
“哟!”戚扶媞眉梢一挑,唇角闪过一丝坏笑:“这是...试探我呢?”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没!”殷承钺慌忙摇头,耳根却悄悄漫上血色:“我就想听听谋士意见!”
戚扶媞闻言,忽然起身侧坐到他膝头,揪住他胸前的衣领,迫使他仰头与自己对视:“听着...”
“若有人问起...”她边说,便拈起他腰间玉佩在指间把玩:“便问他,能不能拿出边关三年军饷的嫁妆...”
她故意停顿,欣赏着他骤然绷紧的身体和微微放大的瞳孔。
“而后...”她突然附身咬了下他耳尖,声音混着热气钻进耳膜:“说南璃风俗便是比武招亲...”
她继续在他耳边低语,气息灼热,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他心尖上。
殷承钺呼吸骤乱,下意识扶住她腰侧。
“要当众摆擂七日。”她指尖顺着衣带带滑进他衣襟,在锁骨处不轻不重地划着圈:“连胜四十九场者...”
说着,又骤然起身,转而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兵书拍在他胸口,原本是今日找出来准备给殷聿桉的,没曾想倒是此刻排上了用场。
“...需先破此局。”
她微微歪头,笑靥如花地看着他:“毕竟我们戚家挑女婿,总要有些真本事。”
“有空试我..”她摇了摇头,拖长了语调:“不若先想想怎么进我戚家的门!”
夜风卷入,吹散她身上的香气。
殷承钺抬手摩挲着耳尖刺痒的痕迹,突然低笑出声。
此时四方馆的另一侧院落,气氛却远没有这般暧昧难测。
年过半百的武西长史,正愁眉苦脸地跟在来回踱步的殷聿桉身后,老泪纵横:“我的世子爷啊…算下官求您了,咱们就安安分分待在这四方馆中,静观其变,不行吗?”
“这京都的水深,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殷聿桉正对着一副牛皮鞑靶挽弓试力,闻言头也不回:“我不过是想去找殷承钺比试一番武艺,切磋较量,能有什么问题?”
“各路藩王世子齐聚京城的机会可不多,此番错过,下次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他语气中充满跃跃欲试,显然是筹谋许久。
沈长史长长叹了口气,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我的世子爷诶!武西向来拒涉朝争,这是王爷定下的铁律!”
“我们如今根本不知南璃是何立场,与京都各方势力又有何牵扯。”
“贸然亲近,万一落入他人精心布置的陷阱,或是被有心人曲解为武西与南璃结盟,岂不是给王爷招祸?”
“切磋武艺而已...”殷聿桉埋头呢喃:“朝堂的就是脏!”
“行!” 他终是放下弯弓,转过身:“那我去找戚家女聊聊军务,探讨兵法,这总没问题吧?”
“她如今身居文正大学士,亦是此行属官,与她谈论边关防务、军械改良,这也不许?”
沈长史看着自家世子那副倔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世子,那位戚小姐,身份特殊,且她…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从我们收到的各方消息来看,此女心思缜密,手段莫测,在洛州赈灾、肃清吏治乃至边境监军中都展露了非凡手腕,绝非什么…纯良无害之辈。”
“与她交往,同样风险难测啊!”
“胡说!” 殷聿桉猛地提高音量,怒目圆睁:“戚大将军一生磊落,不避斧钺!”
“他的独女,承其遗志为国为民,又怎会是居心叵测之徒?”
“你休得胡言,辱没忠烈之后!”
沈长史他吼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告罪:“是是是,下官失言,下官口误…戚大将军功勋卓着,戚小姐自然也是巾帼英杰!只是…”
他擦擦额角的汗,赶紧转移话题:“世子,今日陇山庄氏、禾都岑氏可都给您递了帖子,邀您过府一叙。”
“可这庄氏,原是长公主驸马,按理应当与南璃更为亲近,可如今这名帖往咱们武西递,怎么看都不寻常。”
“那禾都岑氏,看似清流,实则与涒郡季氏过从甚密…”
“我们为今之计,是谁都不理,闭门谢客,方为上策啊!”
他语重心长恳求:“王爷临行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您莫在京中生事,安分守己,寿宴一过即刻返程!您就体谅体谅老臣...成吗?”
殷聿桉听到“王爷”二字,尤其是想到自家亲爹那沙钵大的拳头,和说一不二的脾气,高涨的气焰顿时萎靡了几分。
他爹那人,道理讲不通的时候,是真会动手的,而且手段…不甚文雅。
他颓然坐回椅中,拿起桌上那几张烫金名帖,只觉得如同烫手山芋,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有些不甘心地撇撇嘴,最终还是勉强应承了下来:
“…知道了,我在院儿里打窝行了吧!”
属官见他终于应承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道:总算把这位祖宗暂时稳住了。
至于寿宴之后…还是赶紧打包回武西才是正经!
这京都,当真鬼见愁!